第19章 摘荔枝
周末的时光,沈江河的生物钟依然执着,一如往常一样醒来。
他躺在木板上有些恋恋不舍地,想赖赖床,又想起昨晚之事,犹如做梦,他坐起来,伸展了一下双臂。
好酒就是好酒,酒醉之后不上头,头不痛,浑身轻松,胃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忽记起昨天李明星约摘荔枝一事,拿过手机看了看,赶紧起床穿衣洗漱,才急匆匆地赶到宁氏祠堂。
刚迈进祠堂的大门,迎面和一人撞了个正着,只觉柔软之下听到一声惊叫,鼻子里冲进一丝馨香,恍惚中,他伸手拉住了正在倾倒的那片色彩。
事过突然,空气似乎凝固。
“呵呵。”他听到一阵笑声。
这才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抓着宁安安的胳膊,她那双风云变幻地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这才如触电一般缩回手,看见宁安安背后,宁老头在看着他俩不停地笑。
他躲开她的视线。
“宁叔,东西准备好没有?”然后他绕过宁安安向里面走去。
“昨晚都准备好了。”宁老头指了指墙边的摩托车,摩托车后座上帮着一个箩筐,箩筐中装着一些东西。
“沈江河,你刚才撞到我了。”她这种声音,如冰霜融化后滴滴答答跌落的穿石之感。
“对不起啦。”他才明白,刚才触碰到了他不该触碰到的部位。
“沈总,今天是不是需要秘书呀?”她的声音马上又有些拿腔作调。
“不需要,你还是现出原形吧,别这样东施效颦的。”沈江河推着摩托车准备出门。
他还真担心她跟着自己,那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沈江河,我没得罪你吧?”宁安安果真冷面起来。
“你说呢?”他不想理她,她要求自己做的都做了,今天她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他们父女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对自己来说,不知道是天堂,还是地狱。按照现在自己这般光景,大有自己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感觉。
“行!反正是得罪了,必须得让你记忆犹新,刻骨铭心才是。”宁安安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还想干嘛?”沈江河一愣。她想做什么,估计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为了能拿回自己的证件,那段时间,也够记忆犹新的,还刻骨铭心?又想怎么变本加厉?!
宁安安没有看他,分花拂柳般走了。
“江河,安安性子烈,但心眼好,你以后多包容包容吧。”宁老头在旁边劝他。
他看着她颀长悠然的背影,默然无语。
宁安安人漂亮,身材好,小老板,本地人,应该是很多人翘首以盼的理想佳人。
但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些不甘心,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她在自己心里,还没有好到令他决定倾心的地步。
人的一生可能仅有一次真正的爱情,他内心在告诉他,这不会是她,他期望宁安安也这么想。
李明星打电话告诉他,十点半准时到达指定的位置。指定的位置在穗城大道南,从这儿有一条机耕道直通目的地。
他在穗南大道没等多长时间,看着有辆车打着双闪前来,他招了招手,然后骑着宁老头的摩托车在前边引路,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
一共三辆越野车,李明星的车走在前面,到了目的地后,李明星还没下车,只见从后车走下一人来。
虽戴着太阳镜,那个娇小玲珑的身材,沈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有些吃惊。
滕小姐!
看样子滕小姐不光和李明星认识,还非常熟。
李明星走下车来,四处勘察了一下,看了看荔枝树,又在周围转了一圈,熟悉地形。
“滕小姐。”沈江河顾不上李明星,迎上前去。
“咦哟,江河……想不到,真想不到是你。”滕小姐有些惊讶,“这荔枝是你的?”。
这圈子还真小。
“不是,房东的,不过,您现在可以当成我的,随便摘。”沈江河热情地招呼着,那样子,还真有些主人的姿态。
令他没想到的是,滕潇竟然也来了,这让他大喜过望,为了广告订单,自己不能三番两次地找她,自己却主动前来,还是在周末这个闲暇时间。
“沈江河,你可以啊,和老李也勾搭上了?”滕潇看见他就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呵呵呵地笑。
“有没有再给我写信?”滕潇看起来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在公司却那么严肃。
“有的,应该到公司了,您明天上班就可以看到了。”沈江河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不就是担心那个广告合同嘛。
滕潇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蹲了下去。
这个笑姿,令沈江河很不好意思,连刚下车的老杨和老康,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康老杨和李明星这才知道,滕家两姐妹和沈江河也认识,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他们相识的缘由。
“沈江河,我真服了你,哎呀……”滕潇连连摆手,好一阵才说,“不说了,不说了……”
有那么好笑吗?他一点都不觉得,不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想出这招的嘛。
况且,做业务还真得和谈恋爱差不多,鸿雁传书也正常啊。
“老沈,你安排的这地方不错。”老杨熟悉了一下地形后,表扬了一下。
这可不,蓝天白云之下,果树参天,绿荫一片,微风习习,很是凉爽。
“你们女将在下面劳动,男的上树摘荔枝!老沈,你就在下面帮帮她们。”老康指挥了一下。
沈江河不知道该帮滕小姐他们干啥,难道还有什么节目?
“就放在这!”李明星转了一圈后用手指了指。
他手指的地方是一片没有荒草的平地,地上落有一层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很是松软。
李明星打开汽车的后尾箱,里面堆了很多东西。
沈江河一看就明白了,他们是想在这儿野炊。
折叠躺椅,折叠桌,竟然还有煤气罐和平底锅,样样齐全。
李明星和老康、老杨开始上树。
宁老头给他准备的东西比较齐全,绳索、箩筐,甚至是钓蟛蜞的东西都拿来了。
“老杨,接着!”沈江河把绳索丢给已爬到树上的老杨。
沈江河和滕家两姐妹齐动手,桌椅及要烹饪的食材,地上该摆的的东西都摆好了,他们竟然还带了吊床。
滕小姐让沈江河在老康的车上搬下一箱红酒,还有专门的酒杯,一切准备妥当。
这块空地边长着很多杂草,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衬托起来,还真得像开party一样。
“你们倒是摘下来我们尝尝啊!”滕潇看着不停地从树上掉下来的东西,以为是荔枝,看了一眼才发现却是荔枝皮。
就知道三人在树上只顾吃,她就急了。
滕小姐拿了一个相机,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相机不停地咔嚓咔嚓地响着。
树上开始用绳索下吊荔枝来,滕潇很兴奋,不停地欣喜说,荔枝好红,好大哦。
沈江河看了一下,李明星准备的食材全是腌制好了的扒类,牛扒,羊扒之类的,全是进口货,只需用平底锅煎一下,就可以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吃。
他们还真是享受!
沈江河原来在教书时,和学生一起搞过野炊,像这种高级别的野炊还是第一次。
很期待也很向往这种生活。
滕小姐拍完照之后开始系起围裙,让沈江河帮忙开红酒,倒入醒酒器,又让在旁边只顾吃着荔枝的滕潇准备盘碟刀叉。
在野外烹饪,那还真是另有一番情趣。
“滕小姐,我来试试。”沈江河在旁边看着滕小姐煎着牛扒,手巧如簧,就有些跃跃欲试。
“好啊,你叫我滕姐就好了。”滕小姐有些求之不得。
她把围裙取下,亲自给他系上。
这是他第一次烹饪这种西式的高级食材,倒没有手慌脚乱,在滕小姐的指导下,还真做得有模有样。
滕小姐见状,又拿来相机,对着沈江河一阵猛拍。
三人摘了一大堆的荔枝,下来之后,有些气喘吁吁,然后三人几乎一种姿势,端着红酒,躺在椅子上,抿一口酒,望着树隙间的天空,那种惬意,无法形容。
躺了一阵,滕小姐招呼着大家一起围坐在餐桌旁,开始享用美食。
“老沈,你还真行,以后我们有厨子了。”老杨切了一块牛扒放在嘴里,微闭着眼,不住地点头。
“你之前学过?”老康切着牛扒问他。
“没有,今天第一次,以前喜欢下厨,现在住的地方连炊具都没有,好久没做过菜了。”沈江河以为他们只是客气。
“不会吧?第一次?”李明星很有些不信。
“可能是滕姐教得好!”他只有这么说,滕小姐开始不放心,教了他一阵。
“哈哈……江河,你还够谦虚的。”滕小姐听他说自己,笑得灿烂。
他听着受用,滕小姐也叫自己江河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客户要转变为朋友了?
大家在一起的话很少,各自享受着美味,品着红酒,都呈现出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
“大家吃完之后,记得在抹一下防蚊水。”还是滕潇想得周到,“江河,你没有带吧?”
“我这儿有。”可能看到沈江河胳膊上有几个红点,滕潇就递给他一瓶。
她也叫自己江河了?这倒是个好消息,本来他想问一下合同的事情,但没有好意思开口,她这样称呼自己,那个合同看来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了?
看得出来,他们说是过来采摘荔枝,只是个油头,摘得不是很多,每个人就吃了那么一点,地上剩下一堆。
“要不要去钓蟛蜞?”
大家吃完之后,开始闭目养神,各具神态,只有滕潇在一旁四处张望。
“蟛蜞是啥东西?”
“就是一种小螃蟹。”
“好啊,好啊。”
滕潇一听兴趣来了。
沈江河找到宁老头拿来的钓竿,其实就是竹竿上绑了一根线,线头上栓了一个用回形针做成的小钩。
沈江河教书时,有学生教过他,挂一条蚯蚓在钩上,丢在水沟里,蟛蜞闻到腥味,就会过来,只要蟛蜞钳住蚯蚓进食时,提起来就行。
为了排水,果园里沟壑纵横,随时可见蟛蜞在水沟里横行。
沈江河用树枝掘出几条蚯蚓,挂在钩上,交给滕潇。
她很专注,心无旁骛,境界颇为忘我。但有蟛蜞爬过来时,却有些心急,蟛蜞刚钳住蚯蚓,她便早早地提起竹竿。
“哎呀,又没钓到。”每当她提起钓竿时,就会十分惋惜地说一声。
沈江河看她钓了好多次一无所获,过去她身边,指导着她。
“我钓着啦,我钓着啦!”她提起钓竿就放声大笑,声音异常尖细,在林间穿梭飘荡,四周恬静异常。
看着她像小孩子般那么开心地大叫大笑,好生羡慕她这种由衷的快乐。
她钓了很多后,笑也笑够了,乐也乐完了,就有些兴趣索然,便取了吊床。
沈江河帮她栓好,她躺了上去,怡然自得。
蝉声阵阵,鸟鸣嘤嘤,像催眠曲,大家沉沉睡去,大地一片安详,宁静。
一直到夕阳西下,大家才恋恋不舍,收拾好东西。
他一直想试图看清楚,滕氏两姐妹和老康、老杨、李明星之间的关系,但从言行举止中,一无所获。
“江河,谢啦。”李明星塞给他一沓现金。
“李总,不用,真得不用。”沈江河极力推辞。
“叫我老李,如果以后还想在一起聚聚,你就收着。”李明星态度很明确。
两不相欠,才会心安理得。
平时宁老头请他喝酒,他也是这样,为了不影响下次,他只得收了。
他们今天采摘的荔枝按市场价不过百元,这一沓钞票远远超过荔枝价值的几十倍。
沈江河原样不动地全交给了宁老头,宁老头看着手里的钞票呆住了,待他回过神来,沈江河已经走了。
这更加让宁老头笃定,沈江河是他女婿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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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流水,不停地转动他心灵的水车,希望能给自己渴望的心田带来一丝滋润。
广告业务员就是这样,总有一种不满足,总有一种动力驱使,总有一种激情在燃烧,总有一种野心想横刀勒马,去不停地征服那片待开垦之地。
现在令他心里一直不安稳的,还是穗城大学管理学院。
骆达明一如上次那样的热情,你是院长的客人这句话还挂在他嘴里,就是这句话让他断绝让骆达明引见陈新华的念头。
沈江河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院长的客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业务员,这个不对称的信息得让骆达明一直这样维持着,才对自己的工作更为有利。
“您们什么时候开始做计划?”这是他先必须得搞清楚的。
“今年要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媒体,现正在做评估。”骆达明似乎对他这个院长的客人并没有什么隐瞒。
“都市报在评估范围内吧?”
“那是当然。”
“骆经理,从明天开始,都市报将改为日报了,这个评估能不能弹性一点?”
都市报现在还比较弱,真要进行评估,结果可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个我们会考虑。”骆达明说着停顿了一下,“您是院长的客人,以后就叫我达明吧。”
骆达明在他面前总是那么谦逊。
“好吧,也请您叫我老沈,或者江河。”他开心起来,对方主动提出来,这说明,骆达明对他这个院长客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从办公楼下来,沈江河推着旧单车,走到门口,保安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他敬了一个礼。
他已经不再对这个虚荣有什么感觉,没有广告订单啥也不是,每天跟中高端人士打交道,做的却是看人脸色的事,保安还能心之坦然地拒绝陌生人入内,自己唯恐别人拒绝自己,也包括保安。
他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下,拿出工作日记,把管理学院平时联系沟通的情况详细分析了一下。
有些不对。
上次骆达明说报计划等院长审批,这次又说要对媒体进行评估,是骆达明分开表述?还是事情有些变动?
这让他难以判断。
唯一不变的是骆达明对他的态度,这个态度还是来自于陈新华,陈新华能见自己一面,明显是因为苏丹青。
苏丹青?
这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自己不仅在她那儿窃取了信息,提到了她的名字才见到了陈新华。
为这事他总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光彩,自己上次打着滕小姐的名义才见到了滕潇,那可是经过滕小姐授权的。
沈江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苏丹青那儿坦白,不管做什么事,心里要做到坦坦荡荡的。
以后的事无法主宰,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他在外面的小店买了点礼品,然后来到苏丹青办公室。
“来了?那边有茶,自己倒吧。”苏丹青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茶肆,就埋头忙自己的了。
沈江河没动,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开口,看她这么忙,又担心打扰到她。
他把报纸放在了她办公桌上,连着自己刚买的礼品一起。
“你这是?”苏丹青可能觉得他今天和往日有些不一样,还带着一堆东西。
“苏主任,对不起!我不该借用您的名义。”沈江河见她问,才鼓起勇气把事实说了出来。
“就这事?”苏丹青脸上波澜不惊。
“是的,苏主任,我错了。”
“陈新华和你签了合同?”
“没有,但没有这个名片,我不可能见到陈院长。”
“没事,把这东西拿走吧。”
苏丹青只想向他透露点信息,她知道陈新华平时很忙,不会贸然见陌生人,除非别人引见或者是非见不可的人。
她没想过因这事他过来找她,就是找,也可能是双方有了合作,顺便来感谢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还没到这一步,他就来承担这个“错误”,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为了目标不择手段,都很正常,但像他这么坦荡,是她没有想到的。
“苏主任,错就是错了,这是我的诚意!”沈江河看她很忙,不想再打扰她,“您先忙,我走了。”
苏丹青看着他离去,由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