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言尽于此
“已经进了院内，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花儿在哪，银钱几何，你能处理好那些养花的人吗？能保证他们彻底断了之后不会找我麻烦吗？”
“我这个人比三爷好说话，只要花儿够新鲜就行，别的我不太挑，但是呢……”
孟桑沉吟片刻，等丁三竖直了耳朵才哼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要是你这里还有能比三爷买的那样好的，也给我推荐推荐。”
“这有时候，我也想尝尝新鲜的是什么滋味。”
孟桑的口技愈发的熟稔，学起钱三爷淫笑时候的调调没有十分也有个七分相像。
“李爷您要的急吗？”
“当然，不然你这里怎么可能值得老子亲自来这一趟。”
孟桑语气不耐很是烦躁，说话都带了三分戾气，“你别在这跟爷磨磨唧唧，麻利的动作快点。”
“哎哎，”丁三的眼珠子咕噜乱转，搓了搓手憨笑一声，“要真说货色，我这里还真有能跟三爷比的。”
“小蘑村有个姑娘，那成色是一等一的好，年纪不大长得水灵，家里的长兄还是读书人，连带着那姑娘身上都有股书卷气不像那些土丫头。”
“这花儿，绝对够新鲜，只要爷您想要，三十六两银子，爷您就等着我把人送到你手上就行，保证不让您沾上一丁点麻烦。”
孟桑冷笑一声而后一脚踹向丁三的心口。
“哎呦!”
“李爷您这是干什么？”
“哎呦，我的骨头。”
丁三躺在地上不停的叫唤，一时半会没有爬起来。
孟桑低头，脚在地上蹭了蹭像是刚刚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你害老子？”
“小蘑村那姑娘的爹都收了三爷的银子，你现在把人卖给我，你想让老子和三爷反目成仇？”
孟桑虽然身形并不高大，但她步步靠近丁三时的气势摄人。
“你存的是什么心？”
“李爷饶命，李爷饶命啊！”
丁三抱住脑袋下意识蜷住身体，“我真没多想，我就是听说三爷现在那儿都不行了，怕那花儿烂在我的手里所以才存了点小心思，我真没别的意思啊李爷！”
“我就只是想赚点银子过个好年。”
孟桑的脚悬在他的身体上方不到一指的距离就能踩下去，因着这话稳稳地停住。
“真是好花？”
“不对啊，我突然想到，三爷说你们时一公一母合起火来做的这档子生意，怎么？现在就你孤零零一个在这？”
“那个婆娘最近一直守在三爷家附近呢，要不是她打听来的消息，我怎么能知道三爷的身子不好呢。”
丁三等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再挨打，胆子慢慢的大了一些放下手臂，一骨碌爬起来靠着墙慢慢站着，看着孟桑一脸讪笑，“小蘑村那个真的是好货色，我亲眼见过的。”
眼看着孟桑的眼神迟疑了一下。
丁三立马顺杆子爬了上去，想要凑过去讨好又不敢离得太近，“我也不瞒李爷您，三爷那档子不行了，钱家的人都说是因为女人惹得祸。”
“小蘑村那朵花的八字跟三爷不和，这次连累得三爷不能人道，他们钱家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把那姑娘弄回去。”
“李爷您要是实在是怕得话，我也可以给您介绍别的，”丁三适当地激了孟桑一把，“毕竟三爷得手段着实厉害。”
“老子只是觉得跟三爷有那个交情，还真不怕他。”
孟桑双臂环胸，下巴微扬，“二十两银子，多的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行情。”
“我这个人怕麻烦又没什么耐心，明天吧，明天你给我个准信，只要三爷那边打消了念头，这朵花爷就要了。”
“这……李爷您再给加点银子，二十五两，不，二十二两也行。”
孟桑扭头就走完全没有理会得意思。
丁三揉揉胸口忙不迭得跟上，“二十两就二十两，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您过来，我保证给您个准信。”
孟桑头也不回得摆了摆手，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周攻玉站立的位置一直都能看到丁三的门口。
见到孟桑出来，周攻玉脚步原地动了动忍住了想要挪过去的冲动，一直注视着孟桑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等人到了跟前，周攻玉上上下下仔细的将孟桑打量了一遍，一向淡定的神色这会儿也松快了一些，“我们回家吧。”
“看来你昨日在那小厮面前说的话，起了作用，丁三说刚刚提到了八字相克这件事，”孟桑语气松快了不少，“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情处理掉了。”
事情进展顺利，孟桑感觉自己的背负都轻松了不少。
“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便可顺利推进了。”
周攻玉忽而倾身，手背试探了下孟桑指尖的温度，而后牢牢地将她的双手护在掌心不再松开，“娘子接下来准备去哪？”
“我们现在就去一趟山上，怀月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这次一定要将事情处理好。”
“慧心大师虽然不在山上，但庙里可以多一个能掐会算的小师傅。”
“娘子？”
周攻玉只觉得即便眼前的姑娘会再多些稀奇的东西，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了。
“没错，就是我。”
她从前是科学社会的接班人，但现在以她自身的经历来看，她觉得那些从前被她扔到一旁没有深入学习的奇门遁甲之术，可以拿出来糊弄糊弄别人了。
“娘子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
周攻玉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孟桑站在他特意寻得避风的角落，双手刚离开热源又变得冰凉。
“给。”
周攻玉说话得时候带起一阵冰冷的雾气随风消散，许是刚刚跑得太快，他的双手有些僵硬，手背泛着血管的青。
“在牛车上吃。”
孟桑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憨实的老农，注意到孟桑的目光咧开嘴笑了笑，“小娘子好福气，你相公对你可好着嘞。”
“咱在这镇子上赶了那么多年的牛车，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疼娘子的，你相公的心思可真细。”
“搁咱们这种粗人身上，这大冷的天顶多说一句自己裹紧衣服，谁能想到并且还真的花费银钱去买这些热食。”
“这大冷的天，你相公一路把东西揣在怀里生怕它凉了。”
老农一边赶着牛车一边喋喋不休，等他说完，孟桑刚好咽下最后一口包子。
“娘子，用点热汤。”
周攻玉像是变戏法一样又端出来一样东西。
“馄饨？”
一个包子下肚完全没有饱腹的意思，孟桑语气惊喜，“闻起来有点像那天我们一起吃的那个馄饨。”
“正是那家，”周攻玉翻出来一个勺子放在碗里，自己将碗端到孟桑的唇边，“还冒着热气，娘子快吃。”
孟桑偏头看了一眼。
周攻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篮子，篮子四周都裹了棉垫，刚刚这碗馄饨，也是盖好之后用棉垫紧紧裹住，所以才能到现在还冒着热气。
“你自己的呢？”
“别跟我说你吃过了，”孟桑将勺子推到一旁，拿起木筷一折两半，递了一双给周攻玉，“一起吃，不许拒绝，不然就让这馄饨烂在碗里吧。”
“好。”
周攻玉顺从接过，夹了一只小馄饨吃了下去，“我们一人一半。”
老农只听见这两人在自己的身后嘀嘀咕咕，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肩靠肩的背影，微微一笑转回身子又甩了一下鞭子。
“归元寺到喽，小先生带你娘子上去吧，老汉就在这山脚等着你们。”
“有劳了。”
周攻玉和孟桑并肩而立，两人抬头看向长长的石阶上方。
清水镇周边多山，归元寺坐落在周围最大的落霞山顶，这座山延绵不绝有多座山峰，其中一座就在小蘑村村后。
“我马上就来。”
孟桑不解，出声喊住，“哎……你干什么去？”
周攻玉没有转身，快步走到山道外的一个小坡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拿了根木棍，而后仔细的将木棍上的小分支全都清理干净。
“娘子，给。”
“拿着这个爬山会松快一些。”
树枝顶端被潦草的打磨了一遍，孟桑接过来握在手里一点都没感觉到刺人，“这是你给我做的登山棍？”
“登山棍？”
周攻玉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而后眼睛亮了亮失笑一声，“娘子起的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准确一些。”
“我只是觉得用这个登山会省力一些，以后我们便称它为登山棍好了。”
“多谢相公。”
孟桑晃了晃手里的登山棍眉眼弯弯，而后率先迈步带头上了山。
从山脚到寺里，两人爬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这身体，还是太弱了一些。”
大冬天的因为爬山，贴身穿的小衣快要被汗水浸透。
孟桑低声嘀咕，“到底是在深闺娇养着长大的，还是需要多练练把身体素质提升起来才行。”
周攻玉冷不丁的突然开口，“娘子。”
孟桑抬头，有些被惊到而后喘着粗气回道，“怎么了？”
“娘子刚刚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周攻玉伸手捏了捏孟桑的掌心，“方才爬山体热，现在山上风大，娘子不如离我近些，以免着凉。”
周攻玉说着，已经和孟桑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娘子是要在此处再休息片刻，还是先去寺里看看？”
“自然是……”
“让开！”
“不进庙里的话在这儿挡什么路？耽误了我家主子的大事你们赔的起吗？”
周攻玉已经冷了眉眼，眸底结了一层冻人的寒霜。
“娘子，是钱家的人。”
孟桑已经注意到了那顶华丽的轿子。
钱家并不低调，出门一向喜欢彰显自己的身份，整个镇上，只有钱家这么一顶华贵到让人不敢直视的抬轿。
“我们给贵人让个地方。”
孟桑扯着周攻玉的袖子，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钱家的下人，嘴角带笑，眸底却不带一丝笑意，双脚更像是钉子一样稳稳地扎在地上没有动弹的意思。
“我说你这个人……”
“住口！”
轿子内传来一声老妇的声音。
苍老沙哑，暮霭沉沉。
“两位也是去寺里上香的吧？两位先行，我的轿子跟在后面便好。”
孟桑与周攻玉对视一眼。
和他们所想的一样，轿子内的人确定是钱老夫人无疑。
这个时候，唯一还愿意为钱三爷做点什么的，也唯有钱家这位老夫人了。
“老夫人慈悲，我也是今日恰逢机缘测算了下，慈恩大师不在，我们过来与其它僧友来论论道。”
“您的声音清正，然尾调却略有不足，轿子登上这山顶之时恰逢日升正中，可见您的生活虽略有波折，但很快便可以拨开云雾，迎来日光。”
孟桑说完扭头看向周攻玉，“我们进去吧。”
“小友且慢。”
声音从轿内传出，轿帘却一动未动。
孟桑牵着周攻玉脚步未停，对身后传来的声音恍若未闻。
“慢着！我家老夫人喊你呢！”
“住口！”
“小友等等。”
孟桑的耳朵动了动，手指捏了下周攻玉的掌心，两人皆放慢了步调。
“老身有一事想请教小友。”
轿帘被掀开。
孟桑停住脚步转过身子。
山上风大，她和周攻玉皆遮盖了头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方才听小友说，遮蔽在老身眼前的乌云会有消散的那天？”
“说来惭愧，慈恩大师不在，老身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知小友能否给老身仔细的算一算。”
“您老客气了，”孟桑从发现钱家轿子的时候就变了声线，娇俏的女声转换成略带暮色的男子声音，“天机不可泄露，山上风大，老夫人还是进轿子挡挡风吧。”
“大师且慢！”
钱老夫人跨过轿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孟桑刻意放慢了步调等她。
“我与大师这么有缘，就有劳大师为我解惑一二。”
钱老夫人微微抬起右手，随立一旁的丫鬟解开荷包塞到了孟桑手里。
“大师，我家夫人是诚心请教，烦请大师透露一二。”
孟桑不经意间捏了捏荷包，摇了摇头语气微微迟疑，“非是我不愿解惑，老夫人府上的八字因果太重，但我相信，老夫人如此诚心，乌云散尽的日子不会太远。”
“言尽于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