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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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次探险

和早期人科动物不同,智人第一次踏足了澳大利亚和美洲。大约在5万年前,智人首先来到了澳大利亚。极地冰锁住了更多的水,海平面也因此更低。尽管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相隔300英里,即使在晴天也无法隔海相望,但由于海平面下降,更多的陆地暴露出来。即便如此,整个旅程也需要穿越100英里的开阔水域。此时的澳大利亚原住民尚未与欧洲接触,但他们所建造的简易木筏和独木舟已足以应对这样的航行。在几千年漫长的岁月中,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穿过帝汶海前往澳大利亚都是一件迟早要发生的事情。时至今日,印度尼西亚难民仍然会驾驶着简陋的木筏从这条路线出逃。

澳大利亚人分散在不同区域,而每一区域都有不同的自然资源。澳大利亚大陆非常干燥,但也非常多样化,从热带雨林到温带草原,从寒冷的山脉到深入腹地的沙漠,可谓无所不包。大多数原住民仍然维系着游牧生活,他们挖掘可食用的根茎,采集水果、浆果、种子以及昆虫。他们用长矛捕杀蜥蜴、袋狸、鸟类及负鼠。袋鼠及其他大型动物则经常为投掷棒或回飞棒所伤。捕猎者都是精明的寻踪者和跟踪者,能够通过使用掩体、保持下风向或者掩盖气味等方式接近他们的猎物。他们学会了使用动物皮毛来做伪装,并通过模仿吸引动物注意,将其引入埋伏。他们用火来扩大狩猎范围或促进某些植物的生长。他们在用手抓鱼时,会通过搅浑水把鱼驱赶到水面,也会碾碎有毒植物的叶子,将毒汁洒进水里麻痹鱼类。

得益于鱼叉、渔网以及柳条捕鱼筐等捕鱼技术的发展,部分人开始在南澳大利亚的部分区域定居。这些社区分布在入海河流两岸的大片湿地之间,拥有人工修建的水坝、水库和水渠系统。这些水产养殖系统使得当地人即便是在干旱时节也可以拥有丰富的渔场。创新导致了人口增长,一个繁荣的贸易网络也随之建立起来。持续的改进最终催生出一个拥有更加先进技术的复杂社会。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澳大利亚原住民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出发去探索世界,去寻找澳大利亚地理学家所说的那片维持天体平衡的伟大“北方未知之地”。

人类进入新领地的另一项重要扩张,就是在美洲定居。尽管科学家一致认为,美洲的居民来自亚洲,但迁徙的方式、时间点以及最早移民的来源地点,仍旧是一个被激烈争论的话题。正如孩子们的教科书上所写,目前的主流理论认为,大约在1.4万年前,迁徙者踏过陆地或者冰原,追逐着一大群迁徙的猎物,从西伯利亚经阿拉斯加来到美洲。如果在最后一个冰川极盛期,这种情况是可能发生的。当时地球气候极度寒冷,造成了干旱、大规模的沙化以及海平面的下降。若海平面下降400英尺1英尺≈0.3米。,陆地就会从英国经过欧洲以及西伯利亚直通阿拉斯加,印度尼西亚的大部分岛屿也会被连接起来。

但从西伯利亚走到阿拉斯加的理论有个问题。在最后一次冰河极盛期,北方大陆的冰层厚达数千米。这么大规模的冰层,于今日的我们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即使是最高的摩天大楼也可能被覆盖住。芝加哥大冰原的高度估计是威利斯大厦(原来的西尔斯大厦)的三倍,多伦多和蒙特利尔的冰层厚度更是达到了这一建筑高度的5倍。这些大洲级体量的冰川十分厚重,足以让我们在上面开出北美所有的水道,甚至可以挖出五大湖来。基本上整个加拿大、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高原都会被巨大的冰原覆盖。冰川无法滋养植被,也不能为迁徙的动物供应食物,遑论为人提供给养。人类要想从这样的冰川上走到阿拉斯加,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可能不是这样过来的。在今日的阿拉斯加,尽管冰川会侵蚀海洋,但沿海区域相对温和湿润。在冰河极盛期,整条海岸线可能还要往南部太平洋方向移动数百英里。因此沿海一线可能存在一条不冻走廊。即便陆路不通,那里也会存在一些能够生长植被的无冰川地块或者岛屿。除此之外,太平洋沿岸的海藻森林富含生产能量,时至今日这里仍盛产鱼类、软体动物、海鸟、海豹、海象以及水獭等生物,支持着众多人类的生存发展。因此,以往的那种认为游牧者追随成群的食草动物来到美洲的观念可能要被颠覆了,更可能的情况是渔民沿着海岸,一路捕猎及采集而来,也可能是他们驾驶着小船沿岸而下,从一个岛到了另外一个岛。

即便从未存在过什么冰桥或者陆桥,人类最终还是会想办法来到这里安家。我们经常忘记白令海峡其实非常狭窄。阿拉斯加前州长可能无法从自己家里望见俄罗斯(她的原话被人戏仿扭曲引用)阿拉斯加前州长曾说俄罗斯是美国的邻居,从阿拉斯加州的一个小岛上就能望见俄罗斯,后来在一档娱乐节目中,模仿这位州长的演员把她的原话变成“从我家里就能望见俄罗斯”。——译者注,但在晴朗的日子里,你确实可以在阿拉斯加的美国土地上看到俄罗斯。两者的距离不到50英里,要是算上中间的岛屿,两者之间的水上距离还不到25英里。或许有一天美国和俄罗斯之间会修建一条高速铁路(通过大桥或海底隧道)。实际上,在距今数千年前,西伯利亚和美洲之间确实发生过另外一次人类迁徙,而且完全是通过海上进行的——因纽特人的祖先从亚洲乘船来到美洲。直到今天,他们仍和西伯利亚的楚科奇族兄弟保持着联系。

约1000年前,因纽特人开始在加拿大境内的北极地区繁衍,先前一拨北美定居者的文化风俗也被其文化取而代之。因纽特人从亚洲带来了更为先进的技术,他们制造的小舟(kayaks and umiaks)kayaks的意思是男人的船,umiaks的意思是女人的船,两者其实都是船,只是针对不同性别使用。和大型水密船都用动物皮包着,比木筏或者独木舟更加适合航海。他们还带来了更为先进的工具与武器,能够制造出更锋利且更高效的石刀、矛尖、飞镖和鱼叉。他们还拥有由铜和铁制造的鱼叉与长矛,可以用来捕猎重达百吨的北极露脊鲸。和其他青铜时代之前的文明一样,因纽特人的金属主要来自陨石(北极更容易发现太空残骸,因为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这些东西格外醒目)。与之前的定居者相比,因纽特人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狗。因纽特人广泛使用狗来拉雪橇,守护家园,追踪猎物。由于掌握着更为先进的技术,没过几个世纪,因纽特人就消灭或者取代了加拿大北极地区的原住民。

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儿熟悉?

维京人可能是第一批到达北美的欧洲人,但很难证明他们是最早拥有先进技术的欧亚大陆来者。维京人的强项是会使用书写文字,有从矿石中提取金属的能力,通过饲养家畜获取食物,但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这些优势无法得到发挥。所以在我看来,因纽特人才是最早在美洲探险、开拓以及征服的旧世界人。到1300年,因纽特人抵达格陵兰岛西部,并沿着海岸向南迁徙,到1400年时进入格陵兰岛东部。这一时间点恰好与维京人在此地区消亡的时间一致。几乎可以肯定,与因纽特人的竞争,加上气候变冷,共同促成了维京人的灭亡。因纽特人对北极的环境极为适应,例如,他们建造了能够在浮冰上航行的上好船舶,并且有能力在海上围捕大型动物。所以说,这些前欧亚大陆人确实可能是第一批且唯一一批果断消灭了欧洲对手的北美人。

我们经常把同欧洲接触之前的美洲原住民描绘成分散各处的小规模狩猎及采集者,但这是完全不对的。1.4万年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在其中不到1/4的时间里,欧洲从狩猎采集走进了现代。在与外界隔绝的时期,北美原住民分化成数十个不同语言的群体,缔造出数百种独特的文化。当欧洲人到来时,多数的美洲原住民都过上了农业定居生活。不仅在中美和安第斯山脉,整个美洲大陆也出现了很多大型城市。据估计,在哥伦布到达之前,美洲的人口就已经超过一亿。1492年,生活在美洲的人数可能比欧洲人还要多。美洲的一些地区直到最近才恢复到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之前的人口水平。例如,直到20世纪60年代,墨西哥人口才达到被征服前的4000万。

我们之所以认为美洲原住民是游牧的狩猎及采集者,主要是因为他们中的90%被欧洲人带来的疾病杀死了。在数千年的时间里,美洲原住民在与欧洲及非洲人隔绝的条件下单独进化。并非欧洲人对疾病免疫,1347—1351年,欧洲1/3的人口死于黑死病,而这只是众多肆虐欧亚大陆的瘟疫之一。然而,这种与疾病的持续接触也意味着幸存下来的欧洲人会获得更为强大的免疫力。欧亚大陆和非洲往往更容易滋生疾病,这是因为这里的人更加近距离接触牲畜,而人类75%的病原体正是来自后者。美洲除了大羊驼之外并无大型驯养动物,这些动物数量少,与人接触也不密切,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它们没有与旧世界的任何微生物接触。

美洲原住民易受影响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的遗传相似性。疾病必须适应差异,因此一个群体的免疫多样性越高,疾病传播的难度就越大。因为北美的开拓者是来自亚洲的一个小群体,所以其后代的遗传多样性很低。这也是为什么美洲之外的地区各种血型都有分布,而美洲原住民基本是O型血。遗传相似性让欧洲的疾病重创美洲原住民群落。

除欧洲疾病外,还有大量的非洲疾病。当美洲原住民成批死亡时,欧洲殖民者开始以奴隶贸易的形式,转向非洲寻找劳动力。我们都知道奴隶制在美国南部非常普遍,但实际上其在加勒比海和南美洲更加盛行,尤其是巴西,那里有400多万非洲人从事制糖工作,这几乎占到了美洲全部奴隶的一半。1500—1800年,抵达美洲的非洲人超过了欧洲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戴着镣铐来到这片土地的。非洲人带来疟疾和黄热病等新疾病,这些疾病很快在美洲的热带落地扎根。由此,美洲原住民迎来了欧洲及非洲疾病的双重打击。

当然,生物战也并非一边倒。至少有一种疾病是反向传播的。在与欧洲人接触之前,梅毒就已经在美洲出现,但直到1494—1495年,这种病才首次在旧世界的那不勒斯现身。意大利人声称这病是由法国军队引入和传播的,所以梅毒又经常被称作“法国病”。在欧洲,梅毒一直惹人厌恶,在最初的100年里,这种病还能要人命。有多达500万欧洲人死于一次被称作“大水痘”的梅毒大暴发,此后经变异和自然免疫,这种传染病才降低了毒性。鉴于梅毒只通过性接触传播,这也让我们得以一窥当时欧洲人的私生活。人们原本以为,在一个更富宗教意识和性抑制的社会,性病传播的速度不会如此之快,但实际上从未如此。在发现新大陆之际,欧洲就突然出现这种疾病,这不太可能只是巧合。相反,可能早在哥伦布第一次远航时,这种疾病就被他带回的原住民俘虏或者手下,从新世界传播到了旧世界。后来其中部分人又参与了入侵意大利的战争,于是梅毒也被带到了那里。

人类在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分离后重新走向聚合,然而这一过程中却几乎注定要发生悲剧,美洲原住民就是灾难的最大受害者。欧洲的观察家注意到美洲原住民与欧洲人接触之后开始大量死亡这一事实,但他们对灾难的规模视而不见。疾病一旦被引入,流行病的传染速度就会超出欧洲探险者的控制,整个大陆的人口都开始遭殃。疾病对美洲原住民的偏向性影响一直持续到20世纪,但实际上在欧洲人到来的第一个百年内,绝大多数的原住民就已经被夺去性命,而这些并不为欧洲人所知晓。在疾病吞噬了整个大陆的人口之后,新的欧洲移民迁入这些无人地带,他们还以为美洲一直就没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