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诗人,也是白狐
清晨朝露未散,雾气氤氲。
丛丛叠叠的山茶花高低错落,或是铺地而生,或是攀墙而蔓,树形完整,姿态挺拔,主干直而枝干弯,轻重抑扬,匀称疏密。
白山茶花开得素雅稠艳,花瓣蒙上一层细细薄雾,似雨落,花更鲜。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去,略显苍白的肤色在雪色的映衬下竟也有了些活人的暖色。
那人的手指并不老实,指腹轻轻摩挲着挂着晶莹露珠的花瓣,薄唇轻启:
“真是可惜......”
花辞一早就给蒋朝打了个电话。
蒋朝出身红色家庭,父母皆一身正气。这般家风熏陶下,他也算是根正苗红,就是性情幼稚顽劣了些,总喜欢跟他父亲对着干。
对方显然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的,嗓音带着困倦的沙哑:
“喂,怎么终于想起来小爷出车祸了,啊~要来关心我啦?”
“你也出车祸了?”
花辞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叫‘也’?还有谁?说出来让小爷高兴高兴。”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终于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了。
“你小叔,蒋景昃。”
“谁?”
“蒋景昃。”
“什么?!真的吗?!”
小少爷瞬间清醒,尖笑如鸡:“苍天有眼呐!终于能——哎等下,他伤的哪?伤得重吗?”
“伤得腿,应该挺重的,住院一个月。”花辞如实回答。
小少爷继续奸笑:“终于——哎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景昃那厮出了车祸,他那疼他跟疼宝贝蛋一样的爸妈怎么没动静?要知道,他爸妈可是出了名的宠弟灭子啊!
“他在我这边的医院,碰见了,就住在我临床。”
“他闲的蛋疼?没苦硬吃?”
“不清楚,他说是在这边出的车祸,就近选择了。”花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但是我觉得,可能是他知道我做江畅替身的事,故意......你在听吗?”
电话那端声音由近及远,她似乎听到了蒋朝低声喃喃又一惊一乍的叫声:“在城南旧区出了车祸,我也在那里,这么巧同一天?这新闻不得炸了...这车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卧槽?!尼玛就是他撞的我啊?!”
破案了,他爹果然还是宠弟灭子,儿子都要被撞残了,还骗他说司机酒后驾驶已经被拘留了。合着就是怕他闹事,在保护弟弟呗?新闻上一点景昃的影子都没有,要不是那车他看着眼熟,还真发现不了。
“对了你说什么?江江怎么了?”他终于拿回电话,声音变得清晰,当然,还有些不忿。
江江是他对江畅的爱称。
此前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卖酒女,也不知怎地,忽然有一天掳获了蒋朝的芳心,从此这个浪荡公子唯她不可,势要与她结成连理。
平常蒋朝犯蠢,蒋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小孩子胡闹。可这次是关乎家族的联姻,蒋家哪里会容得他胡来?
据说,那女子得了巨款,转身便抛弃了这位芳心暗许的蒋公子,美滋滋去了国外快活。
可直到前些日子,那胡子拉碴的蒋朝忽地找到她,胁迫她假扮那位与她模样七分相似的卖酒女之时,她才知晓,原来竟是棒打鸳鸯,将人强行掳走送走了。
被惯的无法无天的小少爷自然是不乐意的,也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也没找到那女子被软禁的地方。
有心相救,但无奈无力施救。
是以,他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叫花辞假扮她的替身,撒泼耍滑惹得众人厌恶,这样他的父母就会记起江畅的好,和和气气的接受她。
美其名曰,对比产生美。
花辞无意陪他玩这场闹剧,可直至她看到了江畅的照片,看到了那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蒋朝。
“他见到我了,也知道了我的名字,还要我去他家里修园子。我觉得,可能是他注意到你的事情了,故意来试探我。”
蒋朝“嘿呀”一声,低骂道:
“这为老不尊的东西,之前威胁江畅,现在又来接近你......不行!你听我说......”
车子平缓驶过山腰,一路林木葱郁,幽深静谧。
越往高处走,越是寂寥,这里毫无烟火气,难得南方六月的天,却如此的阴郁森冷。
花辞走进景园,入目一见——
暗淡甚至枯黄的叶片蔫的耷拉在枝头,洁白淡雅的白色山茶花也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泛着枯黄死气可怜兮兮的萎靡在一片墨绿之中。
从凉亭到屋舍,石墙斑驳,院落潦倒,本是古香古韵蕴含着岁月气息的幽静别墅,却无处不弥漫着一种沉沉死气,萧索阴森......
这还是请专人打理之后的模样?
“花辞小姐,你来了。”
景昃坐着轮椅缓缓出现在眼前,他似乎是特地打扮过,也或许他本来就如此精致。
素净的衣着简单而大气,白色衬衫扣到了领口,整个人端庄不已。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而下,映照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浅辉浮着金芒,落在他润白如玉的肌肤。
更显得朦胧虚幻,不似人间。
他腿上盖着层薄毯,眉目如画,温良如初。
好似误入林间的一只白狐,在缭绕的雾霭中慵懒起身,乖巧的凝望着过路的诗人......
他是诗人,也是白狐。
“花辞小姐?花辞?”
“嗯?”花辞一时失神。
见状,景昃暗暗翘起唇角,他眉头舒展,整个人更显得气质恭良,隽雅如玉。
“要从哪里开始?”
说实话,面对这般颓败的植被,她着实有些无从下手。
“小姐请随我来。”
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一位女佣,这人她认得,是当初满脸慈爱要喂她吃饭的那位张姨。
“好。”
她真诚一笑,张姨在医院时很照顾她,她记得。
花辞被领到了庭院的入口处,遥遥一望,正好是景昃目光停留的位置。
此刻,她与他的距离视线无甚阻隔,两人中间只有一条修得整齐平缓的青石板道。
身后的目光花辞没太在意,她知道自己的任务,眼下着手开始自己的观测。
情况有些复杂,这些植被是从根处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