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轮廓
1933年8月,在重庆北碚,中国植物学会成立。
学会的成立,可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此前数年,植物学研究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成为民国时期中国科学的重镇,并赢得了国际声誉。无论是研究者队伍的壮大,还是研究成果的获取,包括标本采集的数量,都堪称相当可观。
1934年8月,在江西庐山,召开了学会成立后的第一届年会,胡先骕当选为会长。
这次年会具有标志性的意义。
正是在此次会议上,胡先骕有一个编纂中国植物志的提案。他提出:“现在国内治植物分类学者渐众,理应着手编纂《中国植物志》,拟征求植物分类学者同意,凡编纂各科植物专志者,应同时编纂中国志之该科,并共同选举总编辑人,总持编纂事务,至于发刊,曾与国立编译馆商定,由该馆负担。”
会议讨论并认可胡先骕的提议,决定“由本会通知植物分类学者征求意见”。
此次会议,可以看作是着手编纂《中国植物志》的开始,是梦想之光第一次明亮地照射在地面上,是目标在天际显现出的轮廓,虽然遥远而模糊,但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但是,会议之后,这项提议并没有立即得到组织实施,仅就相关研究者的研究范围,进行了一个大致的分工。这并不奇怪,每个与会者心里都明白,当时的情况是标本不足,文献稀少,财力匮乏,交通不便,手段落后,远远不具备立即实施这一宏大工程的条件。能够明确地提出这个目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时,全国从事植物分类学研究的共有一百来人。
我记得许多年前,为了更好地欣赏达·芬奇的画作,我去查阅资料了解他的生平,不禁为他多方面的成就惊愕不已。他除了是美术大师,还在音乐、建筑、数学、几何学、解剖学、生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天文学、气象学、地质学、地理学、物理学、土木工程等领域都有显著的成就。但进一步了解之后,又觉得并不奇怪了。因为在他生活的十五六世纪,科学的整体水平还很低,甚至比不上今天一位中学生需要掌握的水平,科学知识体系也还是处于一种综合的状态,学科间的界限十分模糊,一个人可以穿行驰骋于不同的学科领域。
但进入近现代以来,就完全不同了。科学研究领域越来越呈现出分工的高度专业化、精细化。即使是同一门学科中,也发展出不同的研究方向,仿佛一棵树,先长出树干,又不断分蘖出新的枝条。许多研究者都是穷其一生,倾注心力于某一个特定的领域,仿佛是树上的某一根树枝,甚至是某几片树叶。
下面所列出的这些名字,都是植物分类学领域知名的甚至顶尖级的专家。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植物学会成立之时,就已经开始了他们的专业研究工作,有的人当时就已经名声斐然。其后数十年间,他们仍然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孜孜矻矻,耕耘不息——
秦仁昌:蕨类植物;
胡先骕:安息香科、桦木科、榆科、山龙眼科、山茶科;
陈焕镛:壳斗科、樟科、苦苣苔科;
郑万钧:裸子植物;
汪发缵、唐进:百合科、兰科、莎草科;
耿以礼:禾本科;
俞德浚:蔷薇科、秋海棠科;
方文培:槭树科、杜鹃花科;
何景:五加科;
单人骅:伞形科;
陈封怀:报春花科;
蒋英:番荔枝科、夹竹桃科、萝藦科;
裴鉴:马鞭草科、薯蓣科;
吴征镒:唇形科、罂粟科;
周太炎:十字花科;
钟补求:玄参科、桔梗科;
侯宽昭:茜草科;
林镕、张肇骞:菊科;
匡可任:胡桃科、杨梅科;
孔宪武、简焯坡:藜科、蓼科;
…………
对他们来说,每个人所关注的每一个具体的植物科属,都是一个极为广阔的世界,有着无穷的奥秘。他们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漫长的时光,像田野中的农夫,勤恳地劳作,用心血和汗水,换来一次次收获,一次次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