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豪格的拥抱
马尼库尔赛道,是F1赛历中我最不想去的地方,交通不便是原因之一。无论怎么走,距离城区都特别远。
我的老同事,曾经是F1记者的拉塞·埃罗拉(Lasse Erola)曾经为了方便芬兰车迷,在《晚间新闻报》(Ilta-Sanomat)上写过各个赛道的交通指南,而对于马尼库尔赛道,他只简单地写了一句:“不要去!”
但我要报道每一站F1比赛,所以每年我都要置身于法国的乡间。
对于这里我仍记忆犹新,不仅仅因为2007年Kimi的分站冠军,还因为一件偶然的事。2003年当时的马尼库尔站在纽博格林进行的欧洲大奖赛一周后举行。Kimi在德国第一次获得杆位,以压倒性优势领跑。就在感觉差不多要获胜的时候,他遭遇了引擎问题,很不幸,Kimi不得不退赛。
在马尼库尔,我们一直期待着能有一天一扫之前的阴霾。在芬兰,八卦杂志《七日报》(Seiska)一周前报道了仲夏节Kimi在汉科醉酒的事,并成为了热门话题。
当年是Kimi真正意义上朝着冠军巅峰迈进的一个赛季,直到初夏Kimi一直在积分榜上处于领先位置。当时,迈克尔·舒马赫虎视眈眈地开始竞逐自己第6座世界冠军奖杯,法拉利正高歌猛进,Kimi不得不独自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恰逢仲夏节,Kimi到朋友那儿去玩。整件事情如果用棒球规则来形容就是被判定为投手犯规,Kimi因此受到媒体的批评。现在想来,正是因为这件在汉科发生的丑闻,法国的这个周末才更加让我感动。
排位赛的早上,为了躲避交通拥堵,我跟往常一样提早到达围场,还能来得及喝一杯美味的咖啡,和迈凯伦车组人员打个招呼,还和记者朋友们聊起了天,直到梅赛德斯的新闻官沃尔夫冈·舒特林(Wolfgang Schattling)来问我能不能一起去诺伯特·豪格那里。
这种邀请非常少见。此前,我从未涉足过梅赛德斯最神秘的地方。因为通常情况下记者是被禁止进入休息区采访的。我们费劲地爬了数个台阶来到豪格的房间,他正端坐着,脸上的表情比以往更严肃。
我突然想起来一周之前写过抨击梅赛德斯引擎的报道,顿时备感惶恐不安。我已经做好了因此被豪格大声斥责的心理准备,但接下去他讲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这位德国主管叹了口气,表示他急需我的帮助。在汉科过仲夏节的Kimi显然有点玩大了。八卦杂志上,以“Kimi在游艇嬉闹中踉踉跄跄地摔倒了”为标题的丑闻报道,引发了强烈的批评。其中附有游客所拍的照片,照片中芬兰明星车手以一副烂醉的模样,在豪华游艇的甲板上层几乎头朝下栽倒在下层。
梅赛德斯因此处境艰难,欧洲最知名的《图片报》(Bild-Zeitung)蠢蠢欲动。德国记者手里攥着已经写好的报道,威胁要通过曝光的形式让Kimi和梅赛德斯的主管们彻底社会性死亡。
曾经是记者的豪格深知,无论解释还是掩饰都不能逃避这个问题,因此他选中了我。因为他知道我和Kimi关系不错,也知道我还算认识写那篇报道的德国记者。豪格说明了他的处境,拜托我跟那个德国记者聊聊,向他说明芬兰人过仲夏节的习俗。
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图片报》一般都派至少两名记者去比赛现场。最终,我和以犀利文笔著称的伍尔夫·施密特(Wolf Schmidin)进行了沟通。
谈及芬兰仲夏节,就不能不提到芬兰的酒文化。虽然有略显夸张的嫌疑,但我还是向他解释了,仲夏节在芬兰全国会有三天假期,几乎所有的芬兰人不论男女都会饮酒狂欢,当然包括运动员。我辩解说,不能就此论定Kimi不应该喝那么多酒导致他失态耍酒疯。我告诉他,在仲夏节,即使是米卡·哈基宁也会和Kimi一样尽情畅饮。
我们扯了大约30分钟。伍尔夫半信半疑地听着。我们的交流随之结束。
周日早上,我在酒店吃着早餐。《图片报》体育板块一篇大幅报道映入我的眼帘。
标题是一句疑问句:“Kimi酗酒会把自己的年度冠军喝没吗?”
看到这里,嘴里的可颂面包哽在了我的喉咙里。我能看懂一部分德语,就算没看懂的部分,我也能很容易判断出来写了些什么。
刊登在体育板块头版头条的文章记述了,芬兰的一家报纸是怎么描述几周前Kimi和未婚妻珍妮以及各自的朋友们在汉科喝得酩酊大醉,甚至从游艇上掉了下来,险些酿成大祸造成严重受伤。
那篇报道随后表述说,《图尔库新闻报》的记者海基·库尔塔(也就是我)解释了仲夏节的芬兰人是怎么过节的,传达出整个国家的人都会喝得酩酊大醉的意思。
“仲夏节的芬兰,整个国家都会处在‘狂欢状态’,这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日子,人们像庆祝新年一样从周五欢庆到周日。大家都会喝醉。莱科宁的情况是,大庭广众之下,醉酒的他是如此的狂野,而米卡·哈基宁则是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喝醉。”
该报纸随后向读者发问:“这样的行为举止对一个以世界冠军为目标的F1车手来说是否恰当,而且他甚至已经被禁止出入赫尔辛基的某个酒吧。”
读完这篇新闻,我觉得自己不是在救火,反而是在火上浇油,梅赛德斯的人看过后,一定会觉得事态更加恶化了。周日早晨出发去赛道的时候,我的预感就很不好。当我抵达新闻中心,沃尔夫冈·舒特林就马上出现并请我一起去见豪格。那一刻,我确信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再次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豪格的办公室,他正在那里等我。他一看到我,脸上就露出了富有深意的笑容。他张开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出乎了我的意料,而且只有在米卡·哈基宁获得世界冠军的时刻,我看到过他这样拥抱别人。
当豪格感谢我帮了大忙时,我更加困惑了。他认为这则报道并没有让他们社会性死亡,他觉得我的评论帮助人们理解了作为年轻人的Kimi那些出格的行为。即使被感谢了,我还是感到不自在。
当然,最终车队管理层还是公开站了出来。
《图片报》想要Kimi本人对此事做出回应,但是没有得逞。豪格对报纸记者表态,车队已经跟Kimi简单沟通过了,没有必要对他进行处罚。
“Kimi很职业地做着自己的工作。虽然有时候在私人方面会忘乎所以,但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很正常的。”豪格这样解释。
车队领队罗恩·丹尼斯(Ron Dennis)认为把Kimi在仲夏节的派对弄成丑闻是在刻意炒作。
丹尼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Kimi还只是个年轻人。当然他要吸取教训,但别忘了他还只有23岁。”
直到法拉利宣布Kimi会成为马拉内罗的一员为止,我和豪格的关系都很好。转会的官宣是在2006年意大利站的周末发布的。在此之前,豪格总是乐于和芬兰媒体打招呼,但在蒙扎官宣后,他就不再打招呼了。
豪格在2012年年底退休。一直到2017年在霍根海姆举行的德国大奖赛,我们终于有机会再次见面。那次,豪格又跟我热情地打招呼了,我们还回忆了一些过去的美好时光。早在哈基宁时期我们就认识了。
66岁的豪格,拜托我向Kimi转达诚挚的问候。之后在梅赛德斯奔驰的新闻展厅,他在我耳旁轻声说其实他最想看Kimi赢得德国站的比赛,这是他之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我把他的话转达给了Kimi。Kimi以微笑回应,承诺将尽全力实现豪格的愿望。
毋庸置疑,豪格是最希望Kimi能尽可能久地留在F1的人之一。
“我依旧能回忆起Kimi代表索伯车队刚进F1的画面,那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我们在澳大利亚的揭幕战就关注着他的表现,字幕上他名字旁边一直有绿色的标识表明他每个计时段都在刷新自己的圈速。”豪格再次怀旧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车队管理层诺伯特·豪格和罗恩·丹尼斯并不只会严厉训斥,也善于谆谆教导他们年轻的顶级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