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晨

假如每天的日子都一成不变，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

他很快适应了这种简单、重复的生活。如果不考虑回报、前途、社会地位等因素，在工厂里做一个不费脑子的普工，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没有过多的想法，就不会有过多的烦恼。

厂里做后道（工序）的工人一般下午开始上班，所以他上午就没什么事干。其他上午休息的外地人一般在宿舍睡懒觉，而他，从不缺席饭堂的一日三餐。

每天早饭后，他还要去村东南的田地里溜达一圈。

农村没有公园，它本身就是一个大公园。

河流、水塘、沟渠，水系发达；乔木、果树、菜地，植被旺盛。虽是二月，花也不缺，空闲的稻田都种了紫云英，如今正值花季，远远望去像一片紫色的海洋。

从制衣厂到田地要经过潘阿婆家。

第一次从她门前过的时候，里面突然跑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拦住他，用他那双特别纯净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也蹲下来。孩子看了好一会儿，又去摸他的鼻子，摸完“咯咯咯”笑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神，也没有见过这样天真的笑脸，虽然这孩子的举止有些反常，他也是报以友好的笑，摸了一下孩子的头。

但他马上后悔了！摸头的瞬间，孩子像受了什么刺激，发起狂来，往他身上胡乱的抓，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尖叫。

听到动静的潘阿婆从屋子里出来，抱住孩子：

“奶奶在！奶奶在！”

“实在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孙子是个呆的，看到陌生人就这样，请你多原谅！”

阿婆讲的土话，他只能勉强听懂一点点，结合表情、手势后，能明白个大概。

孩子安静后，阿婆一定要让他进屋坐坐。那是土木结构的老房子，跨进门，屋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孩子坐在一把老式的竹椅上，头低得很低，双手用力挤压着一个桔色的小皮球。那个球旧却干净，想必经常清洗。

阿婆揭开土灶的锅盖，从里面拿出两个鸡蛋。

一个塞他手里：“我自己家的，你吃吧！”

一个拿给孩子：“小军，乖，把鸡蛋吃了！”

他哪里好意思吃，一边说自己吃过饭了，一边放回锅里去。阿婆看到，急得“阿呀呀!阿呀呀！”地叫，可能别人拒绝她的好意有些生气。想再拿鸡蛋给他时，他的大长腿已经走出好远了。

从那儿以后，小军每天拿个小皮球坐门口等他经过。阿婆说，如果哪天他没有来，就发脾气，要哄好久才行。

小军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10岁了不会说话，叫他也没反应，你再怎么看他，他也不会跟你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有次，他看到小军用那个小皮球使劲刮鼻子，就学了一下的动作，没想到这孩子开心地围着他又蹦又跳。

原来这孩子虽不会模仿别人，却对别人模仿他很感兴趣。

“说他是傻子，他记性特别好，家里什么东西放哪里，怎么放，朝外还是朝里，他从来不会弄错。说他不是傻子，又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说话。我老太婆命太苦了！”阿婆向他诉苦道。

“带医院看过吗？”

“四岁光景，带去城里看过一次。医生说什么自闭症，我们乡下人可是听也没听过。”

确实，“自闭症”这三个字，对于他也只是听过而已，根本没什么概念。

跟小军接触多了，他也慢慢掌握了孩子的一些特点。用语言叫他，基本不理你，如果他在玩什么，你只要加入陪他一起玩，他就会主动来看你了。

一段时间后，小军甚至能跟着他一起到田野里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