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乡下小地方
行舟半个月，终于到了江南。
下船换上马车，摇摇晃晃，行至鄞县，孙悦怀着好奇的心态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看乡下小城。
商人临街叫卖，商品琳琅满目，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虽然已经临近日落，但是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虽然这地方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与瑰丽，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乡下小城...孙悦有些意外。
马车接着从城门走了许久，直通一处深宅大院，正门之上写着“黄宅”二字，观其笔势，以为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一看就知道出自书法大家。
哎？这就是乡下老宅？？
又见三间兽头大门口摆着两个大石狮子，惟妙惟肖，那宽大的背脊，犹如山峰耸立，望之令人胆寒，这比京城的家可气派多了！
门口站着一群仆妇，穿着颇有江南特色，众仆妇旁边还放着两顶轿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马车在门口停下，门口的仆妇拥上来行礼问候，其中走出一个与孙悦外祖父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黄柔身边的大丫鬟春兰上前与男人说了些什么。
“那是黄家老宅的大管家黄生，也是你外叔祖如今的得力帮手——黄叔，你叫黄爷爷就好了。”
黄柔见女儿好奇地往外看，对女儿解释道。
孙悦默默地点了点头，放下了窗帘。
不一会儿，春兰回到马车跟前，请夫人和小姐下马车，换上黄家备下的软轿。
孙悦从马车上下来，跟着母亲一前一后上了软轿，真稀奇，孙悦还从来没见过进了家门还要坐轿子的，那这黄宅得多大啊！
软轿从黄宅的角门进入，众仆妇跟在后面，井然有序。
孙悦很少坐软轿，在狭小的软轿中很不习惯，轿子的两边有两个小窗，却没有设置窗帘，这让孙悦可以看见一路的风景。
这黄宅在外面看起来灰灰蒙蒙的很是低调，没想到内里另有乾坤！
进入黄宅，先是穿过二门，而后到达“敬和堂”，敬和堂的前厅有两厦悬山顶，四周斗拱的样式颇为华丽，梁头伸出柱外，雕刻成精巧花样，兼之左右对称，整个屋子都透露出严谨规整，让人望而生畏。
接着穿过敬和堂，进入嘉会堂，顾名思义，嘉会堂就是黄家接待客人的地方，堂中坐着一人，看见众人前来，正起身急步走向众人。
孙悦和母亲一同下轿，孙悦想着急步走来的这人应该就是母亲说的外叔祖了，可是跟外祖父长得一点都不像！
因多年未见，孙悦又是第一次见外叔祖，所以黄柔带着孙悦就要向外叔祖黄孟玉行叩拜大礼。
黄孟玉赶紧上前扶起这两可怜的母女，心疼地说道：
“何必如此多礼，我可怜的柔儿啊，你总算到家了！”
京城大，居不易，大哥黄孟清在京城当官，少不了江南富户黄氏的钱财支持，而现在黄氏的生意是二房黄孟玉在做主，两房自然就会交流密切，大侄女黄柔在京城的事，黄孟玉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悦姐儿吧，嗨呀，长得随你，好看！”
黄孟玉看着孙悦笑着说道。
孙悦觉得很惊奇，外祖父那么一个严肃沉闷的老学究，怎么有个这么活泼开朗（？）的弟弟，感觉一点都不像亲兄弟，这性格相差也太大了！
孙悦听见外叔祖点到了自己，赶紧行礼道：
“孙悦给外叔祖请安。”
黄孟玉摸了摸短短的胡须，感叹着说道：
“好，好，好，都这么大了...”
“回家的路上可还顺遂？”
说到这里，黄孟玉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
“哎呀，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还让你们站在门口，快，快随我入席！”
随着外叔祖进入嘉会堂，首先进入孙悦视线的就是一盏华丽的七彩羊角灯。
此灯上覆宝盖，宝盖六面围以蝙蝠珠片及彩珠蝴蝶，蝙蝠珠片及彩珠蝴蝶下边围以“星辉不夜，万象位摇，结彩莲炬”十二字样的珠帘。
中间一、二、三...好多小灯挂在上面！
孙悦被闪得眼花缭乱，好不容易移开视线，看向四周，啧啧，大堂内的梁栋上还刻有各种栩栩如生的奇珍异兽！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孙悦心中惊叹不已，动作也不禁小心翼翼。
跟着母亲洗手入座，黄孟玉吩咐下人开始上菜，酒菜都是备好热着的，如今已是过了晚饭的时间了，黄孟玉一直在等黄柔母女俩。
黄柔见状，赶紧站起来就要对叔父行礼，愧疚地说道：
“怎么能劳驾叔父等着我们小辈。”
孙悦看见母亲如此说，也赶紧站起来行礼。
黄孟玉心里熨帖，还是我的大侄女懂礼，不像家里小子，黄孟玉心里这么想着，赶紧站起来扶着大侄女坐下，轻责道：
“怎么又行礼了，我们不讲这么多虚礼，快快坐下！”
“我这也是生意上忙到现在才吃饭，要不是你们来，我也就随便对付两口，我也是占了你们的光，今天能吃一餐正式的宴席，哈哈！”
接着，黄孟玉又大笑着吩咐下人道：
“再上点酒，今儿我大侄女回来我高兴！”
黄孟玉说是这么说，但是作为鄞县的地头蛇黄家，什么样的宴席没见过，怎么可能因为生意就随便对付两口饭菜，这也让孙悦进一步了解了黄孟玉对母亲和自己的态度。
看着一道道精致的佳肴呈上来，足有十几道，孙悦心中感慨，鄞县老家天天就是这么吃饭的吗？天哪，这跟在京城的憋屈日子大相径庭，很不真实。
接着，黄孟玉说道：
“不要见外，来，柔儿、悦姐儿，快吃，这是我专门请的淮扬大厨做的菜，我怕你们吃不惯这边的菜，还请了个京城的厨子做了些菜，来，多吃点！”
“来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我不像大哥，讲那么多规矩！还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做！”
黄孟玉一边介绍着桌上的菜肴，一边吩咐下人给黄柔母女俩添菜。
不能背地议论长辈，黄柔选择性地没听见叔父抱怨父亲的话，接着说了一些感谢叔父的话，并且示意下人不用再添菜了。
没想到外叔祖这么和善，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孙悦觉得这个外叔祖才更像自己的外祖父！
虽然外叔祖好像不讲什么规矩，但是吃饭时丫鬟错落有致，席间不闻杂音，再看看母亲和外叔祖，一箸一饮之间优雅得体，孙悦的行为举止也不由得跟着小心谨慎了起来。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柔和黄孟玉都放下了碗筷，孙悦察言观色，虽然自己只吃了个半饱...很快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丫鬟见状，上前撤走餐桌，端上漱口水以及洗手帕，一切完毕后沏上一壶香茶。
左手托持茶杯，右手揭盖闻香，观赏其汤色，再用盖拨去茶沫，泯上一小口去去宴席的荤腥，黄孟玉这才说道：
“柔儿，收到信说你要回来，可把我高兴坏了，马上就叫人收拾出了你以前住的院子，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住下便是。”
说到这里，黄孟玉又想起以前的事，感慨地说道：
“唉，当初你在家的时候我就说让你找个本地士子嫁了，背后有我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
“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拗不过大哥，你还是嫁去了京城...”
黄柔听见这话，似乎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眼眶微红，有些伤感地低下头说道：
“叔父，别说了。”
黄孟玉看见大侄女伤心的样子，很是心疼，自己没有女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子，大侄女就跟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黄孟玉懊悔地说道：
“哎呀，都怪我乱说话，你不要伤心，我不说了。”
“柔儿啊，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你再找个本地好人家嫁了，这次我帮你做主！”
黄柔听见这话，脸色微红，抬起头羞恼地嗔怪道：
“叔父！您说什么呢！悦儿还在这呢！”
“叔父！再嫁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我只想着把悦儿好好养大，以后也不会再嫁了！”
说完这话，黄柔只觉得身心疲惫，这次回乡，在途中耽搁大半个月，又是担心途中安全，又是车马劳累的，黄柔早就撑不住了，现在终于到了老家，放松下来，只想早点休息，于是说道：
“叔父，天色已晚，悦儿也累了，我们就先去休息了。”
黄孟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说错话让大侄女不开心，抱歉道：
“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柔儿你不要不高兴，这种事我以后不再提了。”
“今日你们也累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来人！”
“送小姐回房休息！”
孙悦跟着母亲行礼告退。
看着堂外渐行渐远的孙悦一行人，黄孟玉对着身边的大管家黄生感慨道：
“唉，当初柔儿还未及笄，在经商这方面就颇有见识，如果当初嫁个本地士子，再锻炼几年，说不定都比得上大郎了...”
老爷想起了往事开始伤感，黄生有眼色地转移话题说道：
“如今大小姐回来了正好，以后说不定能在生意上帮上老爷您的忙呢！”
这话若有所指，黄孟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黄生，接着笑骂道：
“就你机灵！”
黄生憨笑不说话。
......
孙悦与母亲坐上了来时的软轿，沿着过路的走廊往后宅行去，走廊两边点着照明用的宫灯，照得跟白天一样。
自从进了黄宅，孙悦心里的震惊就没有消失过，本来都准备好回乡种田了，没想到鄞县并不是什么乡下地方，黄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下好了，不用种田了！
看着窗外奢华却不庸俗、古典又透露张扬的黄宅建筑，孙悦在心里欢呼。
看着软轿中的孙悦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宅，走在孙悦软轿边侍奉的老妈子心里很是不屑，以为是京城来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片子。
老妈子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却是恭敬地对着软轿中的孙悦说道：
“姑娘，您初来乍到，有些地方不熟，我给您介绍一下，刚刚您用饭的地方是嘉会堂，那是老爷经常用来会客的地方。”
“现在我们经过的是树德堂，这里是黄家议事的地方，没有传召是不能进去的。”
“接下来还要走好一会儿才到后宅，穿过后宅门，先到的是大雅堂，那里是老爷和少爷住的地方，老爷安排你们住的地方是大雅堂后面的冰心堂。”
被打断了观赏黄宅的兴致，孙悦眉头微皱，这老妈子看着恭敬，但是言语间流露出一股子优越感，更是让人反感。
孙悦礼貌地听完话，朝着老妈子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搭理的样子。
哼，不知好歹，老妈子眼睛一斜，心里嘟囔了两句穷酸劲。
软轿摇啊摇，辗转进了后宅，穿过一个大雅堂，到达冰心堂，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孙悦和母亲住的地方——定胜院。
孙悦还没有及笄，不能开辟属于自己的院子，只能跟黄柔同住定胜院，黄柔让孙悦自己找个喜欢的房间住下。
不得不说，黄家真是财大气粗，光定胜院的房间就让孙悦选得眼花缭乱，最后选了个角落（？）的房间住下。
终于安顿好了，希望明天一早起来，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孙悦如此想着，带着一丝忧虑及向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