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煞费苦心寻佳丽 忍痛割爱舍红粉
且说赵匡胤与赵普到客厅坐下之后，赵匡胤迫不及待地问道：“则平兄，你究竟要将这良驹、宝剑送给何人？快别卖关子了。”
赵普手捻须髯道：“不要着急嘛，听我慢慢道来。你觉得散员都指挥使王审琦这个人如何？”
赵匡胤这才恍然大悟，道：“此人能征善战，一次圣上召禁军将领在苑中宴射，王审琦百发百中，颇得陛下赏识。此人与我交情还算可以。哦，我明白了，王审琦这人视宝剑、良驹如命，莫非则平兄想把他拉到咱们这边不成？”
赵普点头微笑道：“你说得不错。后天是他的五公子满月，匡胤兄乘机将此良驹和宝剑送去，他定会感恩不尽。”
赵匡胤兴奋地握着赵普的手道：“则平兄，我该如何感激你呢？你可真是上天派来助我的呀！”
赵普也十分激动：“能为匡胤兄穿针引线，出一点力，我是三生有幸。赵兄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
“则平兄，你我亲如兄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呀。对了，我父亲这些日子常惦记你，走，和我一起去看望他老人家！”
赵普在赵匡胤府中一直待到日落西山。刚回到府中，赵忠便捧着一个包袱前来禀报：“大人，这是赵府管家亲自送来的。”
赵普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纹银一千两。赵匡胤怕当面送与赵普，会遭到拒绝，特地采用此法。赵普怎能不体谅赵匡胤的良苦用心。他的俸禄并不多，自从妻儿来府，更是觉得生活拮据。买良驹、宝剑的钱，还是夫人咬着牙拿出来的呢。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呀！赵普的双眼润湿了。
这里按下赵匡胤为王审琦送去礼物、王审琦欣喜异常不提，单表赵普为了替赵匡胤拉拢亲信大将，想方设法，呕心沥血，将一些人的嗜好、性格等烂熟于胸。这些人大都不喜读书，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只要投其所好，联络起来并不很难。
征伐南唐时，赵匡胤是主将，石守信是先锋。石守信作战勇猛，曾一人力战五将，毫不畏缩。他嗜金如命，专好敛财。石守信过四十五岁生日时，赵普为赵匡胤出主意，以祝寿为名，送去黄金五百两、好酒百坛。石守信受宠若惊，自此与赵匡胤成为生死之交。
这日，赵普叫来家人赵二，开门见山道：“赵二，你来说说这京城哪家行院4的姑娘最好呀？”
赵二战战兢兢答道：“小人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听说你常去那里嘛！”赵普盯着赵二。
“大人恕罪呀！小的再也不敢了。都是别人挑唆我去的呀！”赵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起来，起来，我不怪你，我是真心问你。”
赵二见大人还是那样和颜悦色，这才安下心来，不由眉飞色舞道：“若说行院里的姑娘，还得算是知春院的。那里的姑娘真是个个没得挑儿，尤其是凤春姑娘，那可真叫色艺双绝！”
赵普见赵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厌恶地摆了摆手道：“够了，你可以下去了。”
赵二见老爷的脸色有些阴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心里直打鼓，唯恐会因此砸了饭碗。
赵普派人叫来赵忠，吩咐道：“换件衣服，我们去知春院。”
赵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说：“老爷，知春院可不是个好地方。万一夫人知道我陪老爷去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呀！老爷，你饶了我吧！若说别的事情，赵忠我在所不辞。”
赵普把赵忠叫到近前，耳语了几句，赵忠这才说道：“老爷原来是为了这个呀。我去，我去！”
赵普打扮成商人，赵忠扮成保镖，二人摇摇摆摆到了知春院前。早有鸨娘迎了出来，见赵普一副富商模样，格外殷勤地说：“老爷，你是第一次来吧。你想叫哪位姑娘呀？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可都是百里挑一。”说着，又拉住赵忠的手说，“我说这位兄弟，你这里有熟识的姑娘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一个？”赵忠甩掉鸨娘的手，像个凶神恶煞般立在赵普身旁。
赵普摇着扇子道：“鸨娘，我这个兄弟不解风情，不要管他。我是慕凤春姑娘之名而来，烦鸨娘替我叫一下吧。”
“哦，老爷是想叫凤春呀，那可真是不巧，凤春姑娘今晚有个应酬，恐怕不能早回来。”
赵普忙握住鸨娘的手，塞过一锭银子：“鸨娘，我们从外乡而来，麻烦你帮助安排一下吧。”
鸨娘爱的是财，立刻眉开眼笑，连道：“行，行，我派人去看看，让凤春早些出来。凤仙呀，你先带两位爷到凤春姑娘的屋内等着。”
凤仙答应着，领着赵普二人到了一间屋子，挑起门帘进去，一股馥郁的异香扑鼻而来。赵普在桌前坐下，环顾四周，只见名贤书画悬挂四壁，阶檐下放着二三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这时，小丫鬟端上来了茶点果子。
凤仙见了赵普这样的富商模样的人，便有心搭讪：“老爷，你是何方人氏呀？”说罢，便在桌下用脚勾赵普的腿。
赵普虽然心中反感，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便站了起来，在屋中左右看看。他拿起放在床上的箫，问道：“凤仙姑娘，可能吹上一曲吗？”
“哟，我可不会，凤春吹的可好啦！那些客人就爱听她吹唱！”听口气，凤仙羡慕得不得了。
“这幅白莲图也是她画的吗？哦，这诗也是她写的吗？写得可真不错。”赵普问罢，不由念道：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赵普啧啧称赞。诗中通过描写白莲花含着怨恨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凋落，暗喻作者洁身自好的品格。赵普正想象着凤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尤物，因而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进了屋，且已站在他的身旁。
“这是唐朝诗人陆龟蒙的《白莲》诗。我最喜欢它，因而特地作了这幅画。老爷，你觉得如何？”赵普觉得这声音犹如莺声燕语般婉转好听。他转身一看，只觉眼前一亮，但见面前女子，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子，真是别有一番风韵。于是深施一礼：“可是凤春姑娘吗？”
凤春忙还以万福：“正是奴家。老爷你请坐。”
赵普与凤春落座，赵忠站立一旁，凤仙躲了出去。凤春为赵普斟满酒杯，问道：“老爷，敢问贵姓呀？”
赵普答道：“我姓赵，现在居于汴都。早就听说姑娘的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凤仙讲，你的箫吹得不错，可否为我吹上一曲？”说罢，将手中的箫递给凤春。
凤春莞尔一笑，接过箫，口中轻轻吹动，箫音好似穿云裂石之声。吹罢，凤春又道：“我为老爷再唱个曲吧。”真乃是新莺乍啭，字正腔圆，余韵悠扬。赵普不住声地喝彩：“姑娘吹得好箫，唱得好曲！”
凤春面带微笑，执盏擎杯，又亲自为赵普敬酒。二人谈得兴趣盎然，竟然忘记了时间。凤春说道：“老爷，天色已晚，你今晚就在这安歇吧。”
赵普忙摆摆手道：“我还有些事情，今天还要回去。与卿一席谈，我甚是钦佩你的才华。改日我定会再来。”凤春恋恋不舍地与赵普告别。赵普踏着朦胧月色回府。
第二天上午，赵普来到赵匡胤府中，直截了当道：“匡胤，我需要一笔钱，你能倾囊否？”
赵匡胤有些迷惑，赵普虽然经济并不富裕，但一向不愿接受他的馈赠，这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忙道：“则平兄，你太客气了！只要你张口，要多少我给多少。”
赵普伸出三个指头。
赵匡胤猜道：“三百两？”
赵普哈哈大笑道：“三百两，我还跟你借什么？是三千两银子！”
“则平兄，并不是我小气，你要三千两有何用处？可否先告诉我呢？”
赵普摇了摇头道：“我想为你买一个人。到时你自会知晓。”
“为我买人？”赵匡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拍着大腿道，“哦，我明白了。则平兄是想送给他？”说罢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赵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相视大笑。赵匡胤道：“则平兄，可真是难为你为我如此绞尽心思，四处奔波。我在这里谢过了。”
午后，赵普带着赵忠又来到了知春院。鸨娘见是赵普，远远迎了过来，道：“老爷，你可来了！凤春这丫头自昨晚你走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正在床上躺着呢。”
“是吗？”听说凤春病了，赵普急忙前去探视。只见凤春背对着房门，已经睡着了。望着凤春的背影，赵普思绪万千，他虽然不好读书，但对多才多艺的人却甚是羡慕。夫人林氏虽然十分贤惠，可凤春比起林氏来，却别有一番风韵，令他不免产生遐想。
赵普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凤春翻了个身，胳膊伸出了被外。赵普走过去，怜惜地为她盖好。凤春睁开了眼，见是赵普，“呀”地叫了一声：“是你？”
赵普微笑道：“听说姑娘病了，特来看望。”
凤春一边起身穿好衣服，一边说道：“我没病，只是觉得浑身没劲儿。你一来，我就觉得爽快了。”
赵普凝望着凤春，凤春也大胆地看着他。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爱慕之情。
赵普轻咳了一声，道：“赵忠，你到门外看着，我与凤春姑娘有要紧事谈，闲人不要进入。”赵忠答应一声出去了。
凤春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了头。赵普坐在姑娘的身边，柔声说道：“姑娘，上次我没有说明真实身份。我乃是当朝显官赵匡胤麾下的节度推官赵普。我想为姑娘赎身，不知你是否愿意？”
凤春惊喜地抬起了头：“老爷，你果然要为我赎身吗？我昨天初次见到老爷，一眼便知老爷不是个凡人，果然我没有看错！不知老爷府中有几位夫人？”
赵普爽快地说道：“我只有一位正室夫人。”
凤春喜形于色道：“只要能与老爷在一起，什么名分都可以。”
赵普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有些哽咽道：“可是我已无意再娶，有一人却与姑娘十分相配。”
“什么？”凤春站了起来，杏目圆睁。
赵普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辜负了姑娘对我的一片痴心，可此人前途无量。他不但是员猛将，而且颇有文才，极重感情。如果姑娘不愿意的话，我也并不勉强。”说罢，站起了身。
凤春沉默了好半天，才悄声答道：“好吧，从良总比在这里强。我听从大人的安排。”
赵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当即出门对赵忠交代了一番，赵忠转身离去。赵普又回到屋中，见凤春立在床前，正望着白莲图发呆。赵普叹了口气，坐在桌边。二人谁也不说话。
赵普随便翻着桌上的东西，一本《太和正音谱》映入眼帘：“太好了，姑娘，这本书你从何得来？”
凤春转过身来，见赵普捧着《太和正音谱》，便答道：“此乃我师父临终前所赠，据说传世只有两本。大人对这个也感兴趣？”
赵普连连点头：“我寻这本书已经很久了，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凤春眼睛一亮：“如果大人真喜欢的话，我就把此书送给大人，也算作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
赵普捧着这本书，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二人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过了好半天，赵忠才回来，对赵普耳语了几句，赵普连连点头，对凤春说道：“姑娘，鸨娘已经答应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派赵忠先把姑娘接到我府中。今天你就早点休息吧。”
“大人，你今天能不回府吗？”凤春眼巴巴地望着赵普。
赵普咬了咬牙道：“不了，明天等你到了我府中，咱们再叙谈吧。”说罢，转身就走。
“大人，留步。”凤春追了出来，递给赵普《太和正音谱》。
赵普接过，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忠在后边紧紧跟着，心里纳闷：老爷从不好女色，对凤春却颇感兴趣，花三千两银子为她赎了身，还要送给别人。唉，老爷可真让人捉摸不透。
按下赵忠将凤春接回赵府不提，单说这日赵普的次子承煦满月，赵普撒下帖子，宴请众位将领。大家都知赵普与赵匡胤的交情极深，便纷纷前往捧场。
4 行院：即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