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月之力
秀吉的野心
金碧辉煌的居室之中，一个身形矮小却身穿华服的男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来自大明的一本流行小说里的一段节选——孙悟空大闹天宫。这个片段他已经听了好几遍，还是意犹未尽。正当说书人讲到齐天大圣与天兵天将决战的时候，他掏出袖中的扇柄当作金箍棒在空中比画着，一边比画一边念出下一句：“量你这些毛神有何法力，敢出浪言！不要走，吃俺老孙一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赫赫有名的豪强、当今的太阁[1]——丰臣秀吉。后世有学者将其与美国的华盛顿、法国的拿破仑并称为“世界三大豪杰”。他之所以喜欢听这个故事，则是因为“猴子”这个绰号已经伴随了他的前半生，而显然他和孙悟空都是非同寻常的“猴子”。
丰臣秀吉原名叫木下藤吉郎，乡村贫苦农民家庭出身，与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他的父亲在他七岁时便去世了，失去生活依靠的母亲不得不带着他再嫁给同村的另一个男人。因为秀吉从小营养不良，体形比同龄人瘦小，所以常被人调侃为“猴子”。这让继父备感羞辱，以至于非常讨厌他，还常常趁着母亲不在的时候对他拳打脚踢。秀吉实在忍受不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开始了他的闯荡生涯。事实证明，“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成大事者。在投靠了当时最有实力的织田信长之后，依靠赫赫战功和尽心尽力的侍奉，原先那个被人嘲笑为“猴子”的瘦弱男孩一步一步地统一了日本，结束了近百年的战国割据时代，成为架空天皇的实际掌权者。
故事听完后，丰臣秀吉迫不及待地询问身边一位来自大明的医者：“写这个故事的作者叫什么名字？你能帮我请来吗？我想见他！”
此人名叫许仪后，原江西吉安人。他在一次乘船去给病人看病的路上，被过路的海盗挟持而绑到了这东瀛岛国上，从此生活在了这里。因为医术高超，他被人举荐给达官贵人们诊脉。也是他把大明的一些文化带到了日本。“回殿下，这位作者叫吴承恩。可惜他已经去世了。”许仪后回禀道。
“啊……这样……”丰臣秀吉不免有些失落。他转身望向身后的四海神州图，内心蹿起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现在的日本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所谓的天皇陛下只是一尊不问世事、供人朝拜的神像，唯一的威胁——德川家康也如一只温顺的野猫乖乖地屈服在他的脚下。这世上，还有谁是他丰臣秀吉的对手？他的目光徐徐瞄向图上一块巨大的版图——大明。没错，只有征服大明，才能向世人证明自己是真正的战无不胜！
正在这时，茶人千利休[2]端着茶盏走了进来。虽然他的声望在日本茶道界已无人可及，但仍秉承几十年来的简朴，不管何时都穿着最简单的粗布麻衣。“殿下，这是您要的茶。”他将茶盏递至秀吉跟前，然后低下了头。
绿莹莹的茶水清香四溢，在这黄金居室之中犹如一缕清泉涤荡人心。“利休，未来你去明国传播茶道，做那里的茶圣怎么样？”丰臣秀吉抿了一口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日本的茶道源于唐[3]，利休只是将其发扬光大罢了。”千利休仍然低着头，一脸淡漠。
“哼，谁说学生就不能向老师布道了？在我看来，强者就代表真理！在我有生之年，誓将唐之领土纳入我之版图！”丰臣秀吉对千利休淡泊名利的作风一向看不顺眼，认为其故作姿态是因为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下等人的出身。“现在已经不是只论出身的年代了，你也该擦亮双眼，好好地看看这世界了。我——丰臣秀吉——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说到这里，一位下人走进来报：“小西行长已经从国外购置完军火回来了，此刻正在门外候着。”
这位小西行长是秀吉的心腹，因为从小就看着家里人做生意，所以很有商业头脑。后来又因为朋友的劝说，他竟然信奉了当时在日本并非主流的天主教，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这层特殊的关系使得他与那些蓝眼睛、金头发的欧洲人更说得上话。因此，每次购置军火，丰臣秀吉都派他前去商谈。
“拜见太阁殿下！”小西行长一走进来就恭敬地行礼。许仪后知道这些日本人不想让他一个外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行长，你这次去可有什么收获？”丰臣秀吉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回殿下，卑职这次从南蛮[4]那里买到了最先进的鸟铳[5]。这种鸟铳能够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引爆火药，可以射杀任何移动的物体。不像明国的火铳，只能先引燃外面的火药引线，等引线烧完后才能引爆火药。”说完，小西行长便让人从外面端进来一把样品供丰臣秀吉过目。
这把鸟铳比起以前的，身型更为小巧轻便，而且便于士兵补充弹药，的确是少见的优质武器。“太好了！有了它，我们在未来的战场上就更有胜算了！传我的命令，全军照着它打造一模一样的出来。行长，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
“殿下，卑职以为此刻不宜发动战争。日本因为您，才得以平息百年的战乱，百姓们也想享受和平之乐。奈良时代的天武天皇之孙长屋王就曾写过‘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的名句，说的正是我们与唐啊。”千利休一改往日从不干政的作风，竟然主动劝说太阁殿下，此举令站在一旁的小西行长大为惊讶。
“千利休，你胆敢恃才傲物管教我！如果不是我举办北野大茶会[6]，也就没有你千利休的今天！说白了，你只是一个附庸权势才得以名满天下的茶人，还真把自己当成圣人了？不喝你千利休的茶，也死不了！”从没有人见过丰臣秀吉发这么大的火，除了千利休，所有人都纷纷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作声。
千利休一脸平静，似一汪深深的水池，激不起丝毫涟漪。自他被织田信长聘为茶头[7]，就认识了当时崭露头角的秀吉。信长死后，秀吉成为接班人，继续聘用他，如今已有十年。可是这十年来，千利休悲哀地发现，当初那个令人敬重的朋友越走越远，越来越陌生……他的学生告诉他，是因为自己的名望在民间盖过了太阁殿下而招来嫉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千利休不动声色，跟一根木头似的立在那儿，丰臣秀吉更是恼羞成怒，大吼道：“来人，将利休关进密室！没有我的准许，不得出来！”
“殿下，请三思！利休居士……他只是……一时失言罢了！”小西行长见状，立即替他求情。
可没想到千利休两手挥挥，坦然一笑道：“不必兴师动众，我自己去便是。”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丰臣秀吉愠怒的脸突然暗沉下来，他憋着气怒视前方。侍者们更是哆哆嗦嗦，不敢多言。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小西行长立即转移话题道：“殿下，除了鸟铳，这次我还带来一件更为厉害的秘密‘武器’。有了他，我们更不用惧怕明国！”
“哦？是什么？！”
“伊藤苍健，你进来吧。”
小西行长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令人恐惧又扬扬自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