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天命
两人交谈并没有背着吴承天，却让吴承天感觉到背后冷汗不止。因为无论是这两人的身份，还是这两人所交谈的内容，在这个封神之战即将开始的时间点，说出去都是石破天惊之事。从孙悟空对老者的称呼来看，这老者是他的师父。而被孙悟空能称作师父的，除了唐僧，那就只有传授孙悟空一身本领的菩提老祖。而菩提老祖是大唐西行时期的称呼，没想到到了夏商交替的封神时期，居然真的是准提道人。更让吴承天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准提道人居然能够知晓未来之事，至少不仅认出了孙悟空是他的徒弟，还记得在方寸山传授孙悟空法术时的点点滴滴。
就仅这一点，就说明了这位准提道人已经是一位圣人的存在了。只有圣人这个档次的，可以超越时空之法。而吴承天在不同的时空混迹了这么久，也只刚刚摸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更让吴承天感到心里没底的是，知晓了这样一位圣人的秘密，若是他不想泄露此事，少不了会封他的口。好一点删除他的记忆，运气不好就可能被人道毁灭了。
两人自然不在乎一旁的吴承天在动什么小脑筋，继续说着，就听孙悟空极为豪气地答道：“那又如何？天道再强，我还不是敢打上灵霄宝殿，找天帝问个清楚。就算此次真是逆天而行，虽千万人吾往矣！”
“小友，你与我这逆徒缘分颇深，不如你劝劝他如何？”准提道人似乎深知自己徒弟这股执拗的劲头，自己不再劝说，改口让吴承天来帮忙劝说。
吴承天此时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他对于眼前这个场面简直是毫无心理准备。按照陆吾给他们三人提供的目标，吴承天一直都以为孙悟空到了这个世界后会改头换面，以袁洪的形象示人。所以他们三人一直都是以袁洪为假想目标在追踪。而且在这之前，他们去了梅山，去了朝歌城，问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袁洪的踪迹。所以，这一次吴承天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这个林子里看一看，他压根就没想到会遇到孙悟空，更不可能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西方教的准提道人，而且是圣人级别的人物。
“您叫我如何劝？我连大圣他准备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劝？”吴承天无奈而又真诚地回答道。
准提道人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吴承天，又收回了目光道：“你和这猴子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能追他追到这里，说明至少他的过去你是了解的。至于他想干什么，让他自己说吧。”
准提道人刚说完，孙悟空就接过了准提道人的话头，冲着吴承天笑了笑道：“你真想知道？不是俺老孙话多，我还是想再说一遍，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可能再回头了。当年我被压在五行山下，除了佛祖安排的人，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当时，我就对你说过，有些事你知道多了，并不是好事。”
孙悟空这笑容之中饱含深意，吴承天又如何不知道孙悟空这句话警告的意味很浓。接下来孙悟空要讲的内容，很可能会涉及到三界中最为核心的机密，将天帝、圣人等所有的大佬都牵扯进来。这些话如果他也听了，无疑是又卷入了一个无法脱身的天大麻烦之中。而且很有可能，这个麻烦比之前的麻烦还要大。但问题是，吴承天早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毫无退路而言。此时的他，只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于是，吴承天苦笑了下，道：“我只是个传声筒，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哦？你原来是这么看自己的？”孙悟空面露诧异之色，不过很快这一丝诧异之色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之色，“也是。你是人，我是妖，我们本就立场不同。”说完这句话孙悟空拄着金箍棒，似乎陷入了对某段记忆的缅怀之中。
就在吴承天以为孙悟空还要缅怀一段时间，等情绪过去了再开口时，孙悟空突然开口道：“穷神奸则记白泽之辞。俺老孙本只是一只普通石猴，天父地母，无亲无故。却不知俺老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刚从石头里蹦出来，就有猴子领着选举大王，而赌注就是那花果山水帘洞。那水帘洞外的瀑布也确实声势骇人，我也是一时兴起，就起了进去一看的心思。结果倒好，被人无端送了一座洞府，连名字都写好了，花果山水帘洞。”
除了孙悟空说的第一句话吴承天一开始没有听懂外，后面孙悟空就开始讲起他的身世来。吴承天能够感受到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并不相同，所以也不急，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静待这孙大圣慢慢说。在坐下来的那一刹那，吴承天凭借着自己在月宫学艺那些年的记忆，终于也想起来这句“穷神奸则记白泽之辞”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意思大概就是，想要知道鬼神怪异之事就要记住白泽说的话。这句话出自凡间书籍，东晋时期的《抱朴子极言》。虽然不知道孙悟空为何会提到白泽，不过根据之前的经历，吴承天隐约觉得孙悟空无缘无故突然提起白泽，并没有那么简单。
孙悟空还在继续说着：“我入那洞时，洞里的锅灶余火未灭，酒杯里残酒尚温，以我那七窍玲珑心如何能看不明白，这洞府的主人刚走不久。那花果山水帘洞可真是一块洞天福地啊！也就只有我那结拜义兄镇元子的五庄观可以相提并论。这么一处洞天福地拱手让给我不说，而且这洞天福地之大，正好容纳我那花果山四万七千多只猴子，而显得不拥挤。不容易，真不容易，让俺老孙来做，也做不到这么大方。特别是那四只老猴，就算是我后来出了花果山，周游了无数地方，从东胜神洲到南瞻部洲，再到西牛贺洲，也算见识过不少妖王，都没我花果山的那四个老猴有见识。当时我就明白了，我的身世并不是我想的那般无亲无故。所以我有事就问了四个老猴，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而当我忧惧生死之时，也是这四个老猴告诉我，这天底下‘五虫之内，唯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而这三等人正是：佛、仙、神三者。他们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我正是被此吸引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不过也是我命如此，俺老孙从不怨这贼老天，更不怨旁人。”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真正知晓我身份的那一刻，还是在我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个愿意接纳我，唯一愿意收我为弟子的师门之后。”说到这里，孙悟空看着此时坐在自己对面，一言不发的准提道人，开心的笑了起来，“师父，你是不知道。弟子我天赋异禀，得天地之精华而生，虽是妖身，口中却无横骨。在我横骨处，却有白泽传承的妖族镇妖大圣的大圣金丹一颗。原来这金丹在我口中我也不知情，不得授仙法，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它的存在。然而从师父那里得授大品天仙决，化开了我口中金丹，方让我明白我的前世今生，方知我的使命。”
听孙悟空说到这里，准提道人坐下的石凳变成了一个法轮，那正是准提道人的寂灭法轮，是准提道人所掌握的法则的具象之轮。孙悟空定睛一瞧，顿时觉得有些眼熟，心中顿时有了猜测。然而不等孙悟空开口，准提道人望向孙悟空，问道：“悟空，你可知天命？”
“又是这天命！”孙悟空似乎对“天命”二字有非常重的怨念，“师父，当年你就说我天命如此。于是，我就不得不配合如来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还得去佛门做那什么斗战胜佛。这些我都忍了，但俺老孙生平最受不得窝囊气，却背负着妖族内奸的骂名，背了五百年。别说漫天神佛，就算是那猪八戒，都知道真相，还天天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这我真忍不了。为了这天命，让我不得不在西行路上降妖除魔，这降的妖除的魔其中有多少都是我当年的兄弟？现在全部都成了这漫天神佛的坐骑，我要是不知道还有逆天改命的可能。我早就反了这贼老天！”
准提道人不理会孙悟空的抱怨，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天命，不只是代表了天道的法则，它更重要的是能够代表为天的所有群体，统一达成的一种默契。神族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分歧矛盾。但无论内部如何分歧，但终归要有一条让所有人都同意的，向天下人发布的命令。这才是天命。天命本身就是博弈后的决定，一个谁都不能更改的决定！不光我西方教是如此，鸿钧老祖及座下的三位弟子也是如此，白泽也应是如此，所有神族都该按天命行事！”
“若是不按这天命行事又该如何？”孙悟空突然言辞激烈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准提道人的表情却没有因为孙悟空的态度而有任何改变，依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风轻云淡地吐出了八个字：“就地打杀，元神俱灭！”
面对准提道人说出的这八个字，孙悟空毫不畏惧地昂起头来，直视对面的准提道人道：“俺老孙来这里，就是要逆天改命！为我妖族争一个体面活下去的权利！谁都阻止不了，就算是天命，也不行！”
似乎这并非两人第一次为这件事情而争辩，只听准提道人又道：“再多说也无益，你什么时候放下执念，我就让你从我这小千世界中离开。”
准提道人这句话顿时又激起了孙悟空那火爆的脾气，瞬间，这孙悟空直接变幻出通天法身。孙悟空的法相之力，吴承天可是亲眼得见，天都能撑破了。可在这小千世界之中，无论孙悟空变多大，这天始终高高挂起，高他那一截。这法术倒是与当年孙悟空跳进如来佛祖的手掌中的情景相差仿佛。
而一旁的吴承天，听到这里才算明白过来。原来孙悟空是被准提道人软禁在了这个空间之内。吴承天突然想到自身莫名其妙的也进入了这个世界，是不是也不知不觉就被准提道人关在了这个世界之中，永远都无法出去了？于是，他连忙开口，优先自救道：“准提圣人，我并非有意打断您将孙大圣关押在此。只是我奉老君之命，要带孙悟空回到他该去的世界，而不是在这个世界搞破坏。不知道准提圣人能不能通融一二？”
吴承天也不知道他抬出太上老君的名头来有没有用，但他也只有这一位大佬能够依靠一下了。
“老君？”准提道人疑惑地看了吴承天一眼，吴承天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X光扫描过一般，里里外外都像是被人看了个通透。
就在吴承天内心忐忑不安之际，准提道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的感叹：“哦，是他啊！那个‘老君’，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他了。对！对！对！这世间也唯有他能够不被天命左右，他可不是什么太上老君。算了，他的身份也不能提，不能说，更无法解释，就算是圣人，没有人提醒也会刻意去忘记他的存在，你就当他是太上老君吧。”
“老君？”这时候一旁拿着金箍棒正在虚空的边界不知道拆着什么的孙悟空，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准提道人的话问道，“我就是被那老倌儿给忽悠去了什么洪荒之初，扫荡了一路毛神，终于遇到个能打的，结果人家是东皇太一。也正是遇到了东皇太一，我方知道白泽和镇妖大圣之事。师父，你这口恶气都不让徒弟出，我实在不服！”
“白泽啊……”准提道人提起这个名字充满了感慨，似乎他跟白泽之间还有一段非同寻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