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老弟在吗?我是细井。”
富塚三夫(平成二十八年即2016年2月去世)曾担任国劳总部总书记、总评事务局局长,后来成为众议院议员(社会党)。细井宗一与他一同被称为“国劳的代表人物”。这里简单回顾一下细井的生平。
大正七年(1918年),细井出生于冬季多暴雪的新潟县丝鱼川市。家里有5个孩子,他是长子,父亲以打鱼为业。细井后来升入位于金泽的四高(旧制高中,现在的金泽大学),但因父亲去世后学费难以为继,只上了一年便辍学,然后入职国铁,在富山机务段当司炉。然而,在昭和十二年(1937年)7月,以卢沟桥事变为开端,“日中战争”全面爆发,日本迅速走向军国主义时代。
昭和十三年(1938年)春,“陆军预备士官学校”在仙台成立,细井进入该校学习。预备士官学校的目的是培养在“有事之时”(40)有大量需求的下级士官(中尉及少尉),学员的在校学习时间不到一年。当时,由于在中国的战线扩大,下级军官开始紧缺。因此可以说,不同于陆军士官学校,它是专为速成培养下级军官而设立的学校。
昭和十三年(1938年)年末,细井从该校毕业后,作为士官候补生被分配至盛冈骑兵第三旅团第二十四联队。
在同一时期,20岁的田中角荣(日后的首相)在征兵体检达到一级合格(41)后,也加入了该联队。田中的父亲是牛马贩子。据说,在接受征兵体检时,田中称“自己从小就喜欢马,也经常骑马”,因此被分配到了骑兵联队。作为士官候补生的细井与身为普通士兵的田中,二人尽管是上下级关系,但因为同为新潟县老乡,又同是大正七年(1918年)出生,也许从最初见面开始,便有惺惺相惜之感。
田中入伍时蓄着胡子,后来因此曾遭到下级士官的训斥和殴打,但他依然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每逢骑兵联队训练骑马,他必定从马上摔落下来。“细井兄,纵然受伤也强过去送死啊。我讨厌战争。”田中说(《镇魂·细井宗一先生》)。当时田中想通过受伤来免除兵役。他常常在训练及干活时偷懒,为此没少挨老兵的惩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袒护他的就是细井。
翌年昭和十四年(1939年)3月,骑兵第二十四联队受命出兵位于满洲北部的富锦(42)。为此他们必须首先在广岛宇品港(43)集合,然后乘坐运输船前往朝鲜罗津港(44),从罗津越过国境线,再分段乘坐火车及卡车前往地处松花江畔的富锦。在这次旅途中,细井任班长,田中任副班长。队伍抵达兵站后,需要立即接受个人物品检查。这时,一名老兵发现了田中的“贴身宝贝”——珍藏在钱包里的美国女星狄安娜·德宾(45)的明星照。于是,在刚到的第一天,田中就被老兵用大嘴巴子扇倒在地。
一天夜里,在田中值班看守俘虏时,有一名俘虏被冻得瑟瑟发抖,说“太冷了睡不着”。于是田中把那名俘虏带出牢房,让他去找地方暖和暖和。这属于严重违纪行为,而且正好被前来巡视的上司细井撞上。“在我下次来巡视之前,你赶紧把他送回牢里!”细井对田中的违纪行为假装没看见。“田中是个讲信义、有韧劲儿的家伙。”细井常常这样夸奖田中。
在驻扎富锦2个月之后,当年5月,诺门罕事件(46)爆发,骑兵第二十四联队受命从富锦前往与苏联交界的平阳镇(47)。翌年昭和十五年(1940年)11月,在兵营小卖铺工作的田中突然倒下,送往野战医院后被诊断为格鲁布性肺炎(48),随后被送回内地。勤勉好学的细井后来升任上尉(49),在战争结束时已是驻扎满洲牡丹江的第五军(对苏作战的秘密部队)军参谋。昭和二十年(1945年)8月9日,细井被撕毁《日苏中立条约》攻入满洲的苏军抓获,后途经西伯利亚被送入莫斯科附近的俘虏收容所。在冰天雪地的收容所里,为了打发时间,细井努力自学俄语,并达到了具有一定读写能力的水平。
在那段时期,他搞到了一本由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撰写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该书是苏联文学的经典著作,它以俄国革命及紧接其后的红军与白军的冲突为舞台,描写了一位少年工人如何成长为革命家的历程。奥斯特洛夫斯基在战斗中负伤后全身瘫痪并且双目失明,据称,这部小说也是他自己一生的写照。细井被这部小说深深打动,于是努力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开始走上了马克思主义者的道路。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春,他复员后立志当一名火车司机,于是又回到了富山机务段。昭和二十四年(1949年),《定员法》的实施造成9.5万名员工被解雇,而工会干部却以“被解雇员工不是工会会员”为由见死不救。见此情景,细井义愤填膺地说“如此下去民主主义将不复存在”,由此投身于工会运动,成为国劳金泽地区总部的专职工作人员。
* *
细井在服兵役时曾经帮助过自己,因此田中角荣一生都对其十分敬重。战后,田中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众议院议员,即便是成为自民党干事长之后,在细井来访时,还极力邀他共事:“怎么样?能否来老家的越后交通公司当个总经理啥的?咱俩一起打天下吧。”细井拒绝了其邀请,但是之后依然自由出入于位于目白(50)的田中宅邸。他时常拜访田中,与其纵论日本及世界的政治形势。尽管两人的思想不尽一致,但田中对细井的意见依然认真倾听。田中还是一个连细井都倍感吃惊的“铁路迷”。只要细井说要来拜访,田中一定会抽出时间与之见面,而且临走时还会亲自把他送至大门口。
昭和二十七年(1952年),细井进入国劳总部,与社会党左派岩井章(当时任企划部部长,后来任总评事务局局长)联手,研究和首创了在禁止罢工的《公劳法》的规制下使列车停运的罢工及守法斗争。之后,在谋求争议权的大规模罢工即“夺回罢工权罢工”及国铁分拆、民营化问题上,暗地里在国劳与田中角荣之间牵线搭桥的就是细井。原国劳委员长村上义光曾经提议说:“你俩是同年入伍的战友,能否去求他减轻对工会会员的处分?”(《镇魂·细井宗一先生》)细井很不情愿地把电话打到田中家里。“田中老弟在吗?我是细井。”细井一上来就拜托其关照对会员的处分问题。在田中当上首相后,细井仍然称其为“田中老弟”。据说,当时田中一边回应细井的请求,一边像往常一样“答非所问”:“说这干吗?干脆你来我这里帮忙吧。”
昭和五十四年(1979年),已经61岁的细井退出一线。当时,他接受了《朝日新闻》的采访,对重建国铁发表了如下见解(7月24日晚报):
“国铁这种单位,亏损太大很棘手,但也不能有太多盈利。为了保证票价及运费廉价适中,最好是不赔不赚或略有亏损。除了美国之外,发达国家都采用国铁这种方式即是这个原因。这对于确保一国之经济是有必要的。不过,据说此次重建计划(国铁最后的、义无反顾的重建计划)出于亏损原因,既要裁人又要削减业务。一名员工全年的人工费平均下来是400万日元,因此即使裁员10万人也不过4000亿日元。这并非解决全年将近1万亿日元亏损的有效措施。通过提高工作效率来削减员工数量,对此我并不反对,但是必须听取员工的意见,在客运及货运方面采取大胆的增收措施。铁路的燃料消耗率是卡车的三十分之一、飞机的十分之一。在节能意识高涨的今天,我们应该重新认识国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