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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了很久,挤了好几站的公交车,还叫了一辆出租,我才来到这里。可是她怎么能不在呢?
我拨通了电话,还是只有彩铃在响,没有人接。在公交车上,我曾收到过她的一个短信,询问我快到了没有?而我,忙着看车里的热闹没注意也就没有回复。当时,在我面前,两个穿着水兵服把帽子别在左肩上的年轻人,同时从座位上蹿起来,只一下就干净利落地把另一个男人撂倒,他们把他的上衣掀过头顶,露出他健壮的胸背,衣服如同绳索在他的手臂上缠绕。三个男人扭在一起的场景让车厢里围观的人们异常兴奋,他们叫嚷着,要把这个扒手送到警察局里去,我却在这时觉察出一丝色情的味道。看得出,他们是在有意折磨他,他们在把他从车厢地板上拉起来,一个水兵在他的小腹上又狠狠地来了一拳,问还敢不敢这么干了?扒手口角有血流出来,开始求饶,车进隧道之前,他们才叫司机开了车门,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在我要离开之前,车厢里开始有掌声响起,水兵们如同返场谢幕的演员一样,矜持地夸耀着说,如果不是要在集合号响起之前赶回港口,即便是这种雾天,他们也饶不了他。
我问那个年长的出租车司机,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多久?他说,如果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可以告诉我―不久。而如果我真的想知道,确切的答案是四分三十三秒。与他所说的相比,我更惊异于他的语言方式。他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疑惑,竟向我解释说以他三十年来每天都在测量着这个城市的职业经验,请相信他的判断没错。
我拨了她的电话,只有彩铃在响,没有人接。
他说,年轻人,弄清楚了地方就行,找不到要来接我的那个人不要紧,等一会儿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是问题。只有那些没有确切时间和地点的等待才是让人最心烦的,就像他,如果不是在三十年前的战争中积累了巨大的耐心,这三十年来,他怎么都不可能熬过来。我没想到,他会说起战争,三十年前,我刚刚出生,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说在所谓的自卫反击中,他弄伤了他的右腿,以至于,每逢这样的天气,当它在油门和刹车间移动的时候,他就像是从一个阵地向另一个阵地冲锋。
那就歇了吧,最起码在这样的天气。
他说他没法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睡不好觉,老梦见走在街上撞见自己的灵车;躺在黑色棺木里,他的面容安详,而站在外面的他却心事重重。他说,就在几天前,他去参加了最后一位幸存下来的老战友的葬礼,他从他躺在那里的神态中看得出,什么叫作寂寞。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不是死于衰老或者失败,而是死于无人理睬。
我站在那里不断地拨她的电话,她还是不理我。
大雨重来,犹如从我的眼底背面。失落和愤怒在很短的时间里纠集在了一起。是她哀求着诱惑我来到这里,而现在她却像个躲在幕后的操纵者,肆意地享受着手中提线木偶的表演;我可不受女人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