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认同:我是谁?我们是谁?我能成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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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的心理学家

在旅行时,我们放好行李并挤进狭小的座位后,常常会和旁边友善的陌生人聊起天来。这些闲谈往往会遵循一种熟悉的模式。“你是哪里人?”“你为什么要去达拉斯(波特兰、悉尼或台北)?”当然还有,“你是做什么的?”

“噢,呃,我是一名心理学家。”

十有八九,这种回答会引来相同的回复:“呃,噢——你不会是在对我做心理分析吧?你能读懂我的心思吗?”

我们通常只会一笑置之:“哈哈,别担心,我不是那种心理学家。”不过偶尔出于好玩,我们也会试一试。

我们是社会心理学家,更具体地说,我们是研究社会身份的心理学家。我们研究人们所认同的群体如何影响他们的自我意识,研究他们如何感知并理解世界,以及他们如何做出决定。

如果其他类型的心理学家想对一位乘客进行心理分析,他们会提出与我们截然不同的问题。临床心理学家可能会问你对于焦虑及抑郁的感受,或者关于精神疾病的家族史。一个老派的临床心理医生可能会问你的梦境或者问你与母亲的关系。个性心理学家可能会拿出一套大五人格特质测试清单,来测量你的外向性、责任心还有对新体验的接受程度。其他的心理学家可能会询问你在家中的长幼顺序,或者询问你认为对自己造成最大影响的一段生活经历。

而我们则会问你关于你的群体认同的情况:你对自己的哪些群体身份引以为傲?你发现自己会经常想起哪些群体成员?哪些因素会影响别人对待你的方式?你觉得自己与哪些群体关系紧密?

你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会提供一些定义你身份的有效线索。我们认为,你会倾向于遵守回答中给出的群体的规范,遵循这些群体的传统,并为具备这些群体的特征而自豪。我们还推测,只有身处这些群体中,你才会表达异见并谈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可能有些出人意料,因为表达异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人们往往只在真正在意某群体时才肯表达异见。

我们可以做出如下推断:你往往会喜爱并信任这些群体里的成员,若有必要,你还愿意为他们牺牲自己的资源和福祉。我们还可以推测出,若你所属的任何群体存在宿敌,你会对敌对群体成员有何感受以及你会如何对待他们。若我们了解到,你认为你所属的一个重要群体受到了不公正对待,那我们基本上能明确你会支持谁,也能明确你会加入何种事业以及会为谁而战。

当然了,你身上体现出的要素还远不止这些。但是,当一个人别无选择而与一个陌生人同处3万英尺1英尺约为0.3米。——编者注的高空时,这些分析已经完全足够了!

在旅行时,当人们之间进行了此类对话后,他们之间通常会形成一种微弱而短暂的纽带。但这种纽带几乎不会巩固并延续。比如,它们很少成为构成某人身份的一部分。

在本书中,我们会用大量的篇幅来讨论群体如何真正成为构成我们身份的一部分,因此我们最好事先定义这些术语。身处同一架飞机上的50人或150人并不是一个群体,起码在心理学上无法构成一个群体。他们只是一群人的集合,在某段时间内,他们聚集在狭窄的空间里,共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一起享用不合胃口的飞机餐。但他们缺乏团结意识,缺乏集体感和纽带感。他们仅仅同为乘客,并不具备有意义的社会身份。

大多数航班上的情况都属此类情形。乘务员们可能是一个群体,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身份感,一起旅行的家人或同事也是一个群体。但如果将飞机上的乘客视为一个整体,那么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群体。

特定的环境可以使一个整体产生集体感和团结意识,从而形成一个群体——即使这类群体的存在只是暂时的。几年前的一个暴风雨夜,我乘飞机沿着美国东海岸回家。透过飞机的舷窗,乘客们可以看到外面闪烁着一排雷暴——巨塔状的云层漆黑如墨,高高耸起,闪电在云塔中怪异地穿梭,不时发出耀眼的雷光。飞机继续向北航行,飞行员控制着飞机在云层间曲折前进。天气愈加恶劣了,这架小型通勤飞机开始不断颠簸震颤起来,机身也吱吱作响,情况十分不妙。“我们遇到了气流,乘客们,”一位飞行员在难免有些杂音的对讲机中广播道,“但别担心,我们会安然无恙的!”

那句“我们会安然无恙的”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人们的神情惶恐起来,面面相觑。人们坐在一排排座位上,议论声开始嘈杂起来。在引擎的轰鸣声里,乘客们讲述着他们之前经历过的暴风雨航行,互相安慰着一切都会好起来。事实也确实如此。飞机最终冲破了雷暴区,并安全着陆,甚至都没有延误。

但那趟航班上乘客的心理特征与一般情况不同。飞机上每个人拥有的共有经历,是他们短时间内建立起集体纽带和团体意识的基础。乘客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紧张而独特的时光。飞机着陆后,所有人都鼓掌欢呼。在航班上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共享着同一种身份。

在本章中,我们将介绍一些关于身份的基本原则,这些原则将为本书的其余章节奠定基础。原则之一如下:尽管我们拥有持久、稳固且意义深远的长期社会身份,但人类的心理特征也使我们在暂时团结的情况下愿意彼此联结在一起。某些情况会帮助你建立起与他人的身份认同感,比如在对同事实施海姆利希手法或祈祷你的航班安全着陆时。当一连串的境遇让我们意识到我们正与他人共享同样的经历或特征时,一系列心理活动会自发启动,使我们感觉自己是某个群体的一部分,不仅如此,这还会使我们真正成为一个群体。

这种以群体为导向的心理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我们的社会身份为团结一致提供了强大基础。但正如我们在“弯脖子城”看到的那样,社会身份还可能是重大分歧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