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chnium,科技的基因
地球在太阳系的位置决定了它最终幸运地成为生命的乐土,这种幸运在整个宇宙中都未必有第二个,这说明尽管宇宙拥有数十亿颗行星,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可能存在生命。
上文所述的“生命”指狭义上的“有机物生命”,生命从广义上虽然并不好定义,但生命具备的基本特征是明确的,即能够主动从大自然中获取负熵,根据自身所包含的信息组织物质和能量分配,且通过不断复制和迭代以适应环境变化的物体。
想要弄清楚广义上生命是什么,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假如地球某天有外星人来访,外星人看到了地球上的各种生物和机器,他们如何判断哪些是生物、哪些是机器呢?如果时间短,他们应该会从负熵的角度来判断;如果时间长,他们应该会从主动获取能量的角度来判断,即看谁直接从太阳光等自然能源处获得能量;如果时间再长,他们应该会从自我复制的角度来判断。如果这三点智能机器人都能够实现,那么外星人为什么不能说智能机器人是生命体呢?
或许外星人的视角才是客观的,人类看待科技的时候本身就有自身的预设立场。科技本身从宇宙起源之时或许就已经是一种能够自我进化的“生命体”,凯文·凯利在《科技想要什么》一书中认为科技或许也是有生命的,科技的基因是“technium”,即技术元素。他认为技术元素的进化与基因有机体的进化类似,二者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从一般到个别,从统一到多元,从个体主义到互利共生,从低效到高效,从缓慢变化到更大的可进化性……不过技术元素表现的不是基因性状,而是观念。
这里的观念实质上就是广义上的科技,既包含了工具、技术,也包含了语言、文化与制度等一系列知识内容,正如凯文·凯利所言:“从宇宙看,信息是世界的主导力量。”
没错,如果我们放弃人类狭隘的本位主义,站在宇宙的视角来看万事万物,一切都是因原子的不同组合方式形成的,而这个决定原子不同组合方式的东西就是信息。
星系的诞生是信息,元素的形成是信息,生命的发展也是信息,这些信息附着在生命体的DNA上进行复制和演化,附着在非生命体的技术元素上与生命体共荣共生。
自从生命诞生开始,技术元素便与生命如影随行。利用火山喷发口处的氢离子浓度差获得能量,是刚刚诞生的生命体对技术元素的最初应用,植物利用光合作用从太阳光中获取能量是技术元素的升级应用,鸟儿学会使用树枝搭建自己的巢穴代表着技术元素与生物开始共生,黑猩猩学会使用初级的工具标志着技术元素已经开始反过来为生命体赋能,人类学会使用语言之后让技术元素得以呈指数级积累并融合创新。
无论是技术元素上附着的信息还是生命体DNA上附着的信息,明显都具备典型的广义生命特征,那就是能够创造负熵,即有序性。在宇宙初始阶段,当最初的粒子尘埃结合成氢和氦时,负熵过程就开始了。自138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到10万年前人类语言的发明,无论是分子产生、太阳系和恒星的形成、生命奇迹的出现都是信息有序组合的具体表现,这种表现进展无比缓慢,却在一直为未来快速地发展积蓄力量。人类语言的发明和文字的使用让信息的存储和交流更加便利,这让技术元素的负熵组织能力更强,特别是现代科技的发展,如计算机、互联网、通信技术、太阳能等技术的出现,技术元素对抗熵增的能力进一步增强,甚至有超越生命的趋势。
技术元素的复制和基因的复制方式完全不同,但其演化的路径和方向却又出奇的一致。基因的演化依靠复制、变异和繁殖,特别是两性繁殖让基因能够形成更加多样化的个体,这加速了生物演化的进程。
技术元素的演化靠的是涌现。“涌现”一词最早由美国科学家约翰·霍兰德提出,他认为涌现就是简单的独立元素通过遵守某些基本规则,最终发展成复杂形态的一种过程。
对于技术元素来说,涌现即信息的聚合,大多数新观念和新发明都是由不相干的观念聚合而成。正如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在《科技的本性》一书中所言:“就科技而言,共同改进是最佳的办法,也是常见的。一项技术的许多组成部分被其他技术共享,因此随着这些成分在主技术之外其他应用上的改进,大量创新就这样自动产生了。”
特别是进入近现代,技术元素的涌现特征更加明显,这种涌现会让科技诞生无数意想不到的创新,这也是工业革命甚至是当今互联网时代的基本特征。
近年来互联网分布式的特征,让每台计算机、每个智能设备慢慢地都变成了一个自由的节点,这些自由的节点就像蜂群一样,虽然每只蜜蜂都只能测量自己的位置以及和同伴之间的距离,但整个蜂群却形成一种集体意识,这种现象也是涌现。
在涌现的过程中,一切都是基本规则的产物。这个基本规则也或许就是爱因斯坦穷其一生所探寻的、时至今日却仍未找到的大一统理论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放在这里或许再贴切不过了,它意思是说“天地对万物生灵都一视同仁,并没有贵贱之分”,而宇宙的演化规律正是如此,无论是技术元素的进化还是达尔文的生物演化原理都融于其中。
达尔文的学说主要集中在生物界,而技术元素的演化则适用于万物,因为从广义上来看无论是星系的诞生还是生物的形成都可以视为技术元素进化的一种形式。所以,凯文·凯利认为科技正在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进化成“生物第七界”,即科技体。换句话也可以描述为,生命体本身就是技术元素的一种进化形式。凯文·凯利无非是从更高的视角对生命体重新进行了定义而已。
马歇尔·麦克卢汉也认为技术元素和生命体是一体的,他说:“技术元素本质上是人类的延伸部分,居所是身体的延伸、衣服是皮肤的延伸、轮子是脚的延伸、照相机是眼镜的延伸、通信设备是耳朵的延伸。”
如果确实如此,科技体将借助人类与它的共生关系加速进化,而人类则不得不转换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个宇宙,因为宇宙中的科技体可能并不愿意象其他“六界”生物一样悄无声息地“屈服”于人类。
当然,它们也并无意愿去统治人类,因为它们赖以续命的能量并不来自人类,也就是说它们并不需要把人类当成食物,科技与人类反而形成了良好的共生,就像几十亿年来技术元素一直都是生命体重要的合作伙伴一样。从文明的角度来看,生命体与科技体的信息载体完全不同,生命体的信息载体是基因,而科技体的信息载体是程序代码,两者其实生活在不同的平行世界。
虽然如此,当已经习惯以地球统治者自居的人类面对科技体时,仍然需要调整心态去平视它们,因为只有平视才能够共生,只有共生才能真正共荣。
无论人类如何看待科技和技术元素,它进步的方向都不会改变,我们可以称之为“趋势”,凯文·凯利称之为“必然”。
至于这些“必然”到底是什么,或许人类应该认真思考并努力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