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选(中华古典文学选本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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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两千多年的学子课本(代前言)

《诗经》从产生之日起,就是贵族子弟的教材。周代的诗歌教育,主要是结合礼、乐教育进行的。当时的习礼、习舞、习乐等活动,常常与诗歌教育结合在一起。周代的学校,大概分国学和乡学两级。国学即天子之学,是当时的最高学府,以《诗》《书》、礼、乐为主要学习内容。其中“乐”,包括音乐、诗歌、舞蹈等内容。据《周礼》所载,大司乐向国子传授“乐德”“乐语”“乐舞”。其中“乐语”之教,包括“兴、道、讽、诵、言、语”,“讽”与“诵”主要讲的是诗歌教学,要求学生能背诵诗歌、创作诗歌。当时,朝廷和民间诗歌十分发达,应用范围也很广泛,祭祀、宴饮等场合都要歌《诗》。《诗经》和礼、乐结合在一起,逐渐成为社会伦理纲常的一部分。《礼记·经解》云:“温柔敦厚,《诗》教也。”唐代的孔颖达在《礼记正义》中解释“温柔敦厚”说:“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这是强调诗歌的社会作用,即运用“温柔敦厚”对社会进行礼义方面的规范。“温柔敦厚”作为儒家的《诗》学理论,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文艺思想,也相应地以“发乎情,止乎礼”为上。

在中国有确切文字可考的历史中,最早有意识地以《诗》为教材的人是孔子,他把《诗》作为教学内容之一。孔子在教导自己的儿子孔鲤时就曾说过:“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孟子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诗》教”思想,提出“以意逆志”等诗学主张,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以意逆志”就是说在读诗时,读者要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理解作品中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孟子的弟子咸丘蒙曾问孟子:“《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孟子答道:“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孟子·万章上》)孟子的意思是说,诗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绝对真实的事件,《小雅·北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意思是说诗人为王事尽力,别人做得少,自己做得多,因而不得奉养父母,主旨不在于“普天之下”云云,不要因为这句话而影响了对于诗人情志(孝道)的认识(不以辞害志)。此后,“以意逆志”一直是我国诗学理论的重要原则。荀子继承孔、孟《诗》说,十分重视传统文化教育,把《诗》与《书》《礼》《乐》《春秋》作为主要的教学内容,发扬了儒家的“《诗》教”传统。荀子晚年曾在楚国兰陵传经,对《诗经》的流传做出了重要贡献。

秦朝统一天下后,秦始皇采取了“书同文”“禁私学”和“以吏为师”等巩固统一的重大政策和措施。既禁私学,又不设官学,说明秦朝对学校教育的作用认识不足。再加上“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史记·秦始皇本纪》)这样的文化专制政策,使得《诗经》的传播在秦朝受到了灾难性的打击,这是中华民族文化教育史上的一场历史性灾难。

在汉代,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尤其强调诗歌与政治教化的关系,诗歌被视为“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毛诗序》)的工具。董仲舒把孔子所说的“《诗》”奉为“经”,此后便称“《诗经》”。汉代人更是把它抬至“五经”之首,设立博士官。汉代学校分为官学和私学两种,其使用的教材有所不同。《诗经》既是官学的主要教材之一,也是私学的选学教材。

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政权长期处于分裂状态,但在教育上同样以儒学为先。无论官学还是私学,在教学内容上仍以经学为主,《诗经》依旧是教育的主要内容之一。由于统治者对诗歌的爱好和提倡,所以《诗经》常作为学童阅读的初级教材。

隋、唐时期的中央官学,已实行分科教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是重点学习的五个科目。唐太宗极为重视文教事业,先后令颜师古撰《五经定本》、孔颖达编纂《五经正义》,作为教材颁行天下。因是唐代“九经”之一,所以《诗经》是唐人非常熟悉的经典。宋代科考的内容和侧重点不断变化,但经文始终是最重要的内容,《诗经》被确定为“十三经”之一。

明朝建立后,从京师到郡县直至农村地区,建立了遍布全国的学校教育体系,《诗经》普及程度为唐、宋所不及。在整个《诗经》学史上,以伦理道德说《诗》占据了主流。而明代的《诗经》研究,却最见性情。尽管当时的正统教育,仍把《诗经》作为寓有圣人伦理纲常教义的圣典,然而在更多的凡夫俗子眼里,它已变成了一部表达古人情怀的“性情”之作。

清朝的官学教育制度基本上沿袭了明制,学制基本相同,都分为地方和中央两类。中央主要是国子监,地方有府、州、县学和书院,此外义学、社学、私塾等伴随着民间的搜书、藏书和编书的风行也愈来愈昌盛,《诗经》仍然是重要教材之一。

可以说,《诗经》滋润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又经过了历史上无数精彩心灵的熔铸而变得更加丰富、博大。

闻一多说《诗经》是我们中华民族第一本文化的教科书,而且最早的时候是唯一的。诚然,《诗经》时代的很多东西已经属于过去,隔膜与误会总是难免,然而,触摸《诗经》,性情的温度还在,情感的湿度还在。我们不能把《诗经》当作一个远古语言化石,它像在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古莲子一样,只要有适宜的阳光、温度和水,今天我们仍可以激活它,让它发芽、开花。无论“今夕何夕”,若你游走在《诗经》的层峦叠嶂间,总会发现文字背后似乎裹藏着熟悉又亲切的灵魂。《诗经》如一位素面朝天,却国色天香,被历史宠爱了几千年的美女,一句句诗温婉优雅地缓缓道来,那简洁明快、朗朗上口的韵致,让人觉得每一首诗都如珠如宝,值得去细细品味。在纷繁芜杂的现代社会里,读着它们,会让人心里有种甜甜的清凉。

刘冬颖

2013年七夕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