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一、问题的缘起及其研究意义

(一)移民问题已成为全球化时代的研究热点

全球化是当今世界的核心特征，其主要表现为生产空间重新组合，产业跨界相互渗透，金融市场日益扩大，人口迁移愈加频繁等。1全球化进程的加速与科技进步推动了人口的跨境迁移。“人口流动”已成为全球化时代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克里奥·斯穆巴 (Cleon Tsimbos)曾指出，20 世纪的最后二十五年，移民以史无前例的庞大规模和复杂多变性把世界带到了 “移民时代”2。2006 年 6 月 6日，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有关世界移民趋势的报告 《国际移徙与发展》中指出，自 20 世纪末开始，人类便进入了横跨 19 世纪末和 20 世纪初的 “移徙时代”之后的第二个 “移徙时代”。2005 年，全世界各国到国外寻找机会的人数增加到 1.91 亿，约占全球人口 (65 亿)的 2.94%，全世界平均每 34 人就有 1个是移民。3因此，20 世纪末至 21 世纪初被称为 “国际移民的时代” (age ofmigration)4。国际移民被称为全球化体系下的一个次级体系。

全球化的加速推动了人口流动，而人类的迁徙又是全球化的推动力量。移民既是全球化的结果，同时也是移民输出国和接受国社会变化的强大动力。劳动力流动是通过市场达到资源有效分配的关键要素。5它不但在经济方面的影响立竿见影，而且会影响到国家政治、文化、社会安全和国际关系等。迈伦·韦纳认为，如果存在一个统一的移民法则的话，那便是移民潮一旦开始，它便会自我促进。移民为其亲戚朋友提供信息和经费，使他们能够移民，并帮助他们寻找工作和住房，结果就造成了 “全球移民危机”6。许多国家兴起的反移民运动的潜在动机一方面是害怕全球化和经济重组造成混乱，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因为它们是这种变化最明显的符号，而真正原因却隐而不显、复杂难辨，并且难以对其施加影响。71997 年 6 月，澳大利亚沃隆贡大学社会变迁和紧急情况研究所的教授斯蒂芬·卡斯尔斯在社会转型管理政府间理事会会议上作了题为 “全球化与移民: 若干紧迫的矛盾”的讲话，指出全球化时代具有代表性的九个基本矛盾: 接纳和排斥的矛盾、市场与国家的矛盾、财富增加与贫困化的矛盾、网络和个人的矛盾、全球与地方的矛盾、经济与环境的矛盾、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矛盾、作为国家公民和作为全球公民的矛盾、自上而下的全球化和自下而上的全球化的矛盾。8而这些矛盾都能在国际移民身上体现出来，构成当前移民问题的深层原因。如何进一步解读和处理好这些矛盾，是国际社会共同努力的方向。因此，在全球化时代，移民研究始终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热点话题。

(二)移民与欧洲一体化发展关系密切，是欧洲研究的重要视角

移民在欧洲不是一种新现象。移民问题连接着欧洲的历史与未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欧洲文明正是通过跨国移民浪潮而广泛传播的。从 17 世纪到 20 世纪中叶，欧洲一直是国际迁移最活跃的地区。它曾经是移民外迁的大陆，直到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欧洲才成为吸引各国移民的大陆，而真正进入移民净输入时代应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经济复苏以后才开始的。伴随着战后难民的遣返与安置以及招募外国劳工政策的实施，殖民地的欧洲移民回迁，殖民地移民大量进入西欧主要国家。1970 年是欧洲移民史上转折性的一年。这一年进入欧洲的外国人超过了离开欧洲的外国人，移民人数从 1950 年的 400万增至 1 100 万。9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 1973 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前。之后的经济大衰退给各国就业带来冲击，也使得欧洲各国政府普遍关闭劳工移民大门，并希望已有的外国劳工回国。然而，很多移民已经落地生根，不愿意离开。政府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惩罚措施加以驱逐，只允许家庭团聚移民。10从 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开始，家庭团聚移民人数增加，与此同时，来自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的难民也大量涌现。90 年代欧盟地缘政治中的两次动荡引发大量难民涌向欧洲，使得欧盟各国纷纷收紧难民政策，由此出现了大量难民和非法移民并存的状况。总之，战后欧洲的移民进程经历了劳工移民潮、家庭团聚移民潮、难民潮和非法移民潮等几波大规模人口流入，使得目前欧盟主要国家几乎成为移民国家。据欧盟官方估计，到20 世纪90 年代中期，欧盟15 国的合法移民有1 800 万，占其人口的 4.8%。11近十年来，移民的总数还在不断扩大，一般认为欧盟现有移民总数为 2 000 万～2 500 万，占总人口的 7%～8%。整体而言，移民对现代欧洲的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促进了欧洲的繁荣与发展，但随着移民群体的不断变化以及各国移民政策的不断调整，移民带来的多元主义也对传统社会及其政治模式造成了影响与冲击，并对传统国家主权的有效性构成挑战，成为欧洲上下关注的热点之一。移民问题已成为欧洲研究的重要视角。12

(三)非法移民问题已成为欧盟移民事务中新的突出性问题，是当前欧盟社会关注的核心主题之一

全球化推动了人口流动，但人类的迁移自由却受到日臻完善的各国移民法、国际条约和国际惯例的制约。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国际移民更主要是受到限制政策的控制，而不是鼓励政策的支持。13在三十年前，全球大约只有 6% 的国家政府对移民实行限制政策，而目前这一比例已经上升至 40%，14并且实施这种政策的大多数是欧美发达国家。欧洲各国移民政策的严厉化被认为是全球化时代西方社会反移民情绪上升的反应，其直接动因是移民问题在西方社会日益严重。但各国日益严厉的移民政策又成为非法移民大量出现的直接原因。欧洲一体化也是一个 “内部全球化”的过程。它在由煤钢联营到共同市场，由经贸联盟到政治联盟的发展过程中，每一步都与人员的流动和边界的自由紧密联系。由于外国劳工为各国经济复苏和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因此，在 20 世纪 70 年代以前，移民问题并不受欧洲各界关注。直到 1973 年经济危机爆发以后，失业问题严重，移民的负面影响才被放大。西欧各国一改以往放任的移民政策，开始从无协调、无限制的难民政策向合作性、防御性的难民政策转变，并逐步在欧洲层面上达成共识: 反对后殖民主义的大量移民，反对欧洲以外的工作移民，反对来自第三世界寻求避难的难民，构筑共同的 “欧洲防线”，使得家庭团聚移民成为这一阶段合法移民西欧的主要路径。但这样却又从某种程度上加剧了非法移民现象。因为合法进入欧洲的通道，由主要通道变成了旁门小道。那些想迁移到欧洲国家的人，如果在家庭团聚框架内没有机会，便只好通过寻求避难或非法移民方式进入欧洲。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以后，鉴于难民大量涌现，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被滥用，欧盟各国收紧了难民政策，提高了移民门槛。但日趋严格的高门槛移民政策和难民甄别措施也大大减少了合法进入欧盟各国的移民数量，使得偷渡成为寻求庇护者和非法移民进入欧盟各国的首选方式。严控产生的反弹效应促生了更大范围的非法移民群体，冒用和滥用政治庇护的现象越来越多。非法移民问题开始在欧盟逐步凸显。2000 年，欧盟估计有300 万非法移民。近年来发展迅速，每年新增约50 万甚至更多，目前估计已达 800 万。15

庞大的非法移民群体给欧盟及其成员国带来了巨大挑战，并产生了深刻影响。西欧范围内的非法移民现象的大量出现，使西欧国家对国际的移民浪潮产生一种危及自身安全的感觉。16非法移民的大量出现使得民众对国家的边界控制力提出质疑，给主权让渡带来冲击; 非法移民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就业市场，降低了福利保障，带来一定的政局动荡，常常成为国内政治炒作的话题之一; 非法移民的非法性、无序性、不定性等特征使得他们经常与各种犯罪活动结合在一起，极大地影响了社会稳定; 由于欧盟各成员国对非法移民的认识不一，导致移民政策你紧我松、非法移民此消彼长等现象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欧盟成员国的内部团结与国际关系。与此同时，欧盟非法移民的特征也发生了一定的嬗变。尤其是随着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共同市场的建立以及 《申根协定》实施后，欧盟绝大部分成员国之间实现内部人口自由流动，使得非法移民具有泛欧盟色彩的超国家性特征，成为地区一体化中移民问题的新动向，给欧盟以及成员国治理都带来了新的挑战。国际的、国内的，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历史的、现实的等各方面因素则加剧了欧盟非法移民的大规模出现及其问题的复杂性。如果说 20 世纪 90 年代以前非法移民还只是欧共体的一个边缘性社会问题，那么之后非法移民问题开始逐步影响到欧盟及其各成员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安全、外交等各方面，对欧盟一体化发展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如何治理非法移民问题，是欧盟各界共同关注的核心问题之一。非法移民已成为当前欧盟政策的重要主题之一。17

(四)欧盟的非法移民治理模式对世界其他地区和国家治理非法移民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全球化时代的移民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涉及一国主权的问题，而是全球公民社会共同面对和参与的问题。在这个日益相互依存的全球社会里，国际制度、民族国家、非政府组织乃至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移民问题舞台上的 “表演者”。因此，全球性问题的出现，推动了 “全球治理”的产生。它是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和区域化进程的发展，国际社会成员间相互依赖性的不断加深，国际社会对世界事务的需求而产生发展的。尽管 “全球治理”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但一般而言，全球治理就是通过具有约束力的国际规则和行为规范，通过国家、国际组织、跨国公司、私人企业以及公民社会组织的共同参与和协商行动来解决全球性的公共问题，如冲突、生态环境危机、人权、移民等，以维护正常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18它是一个由多行为体从多层次互动协调、共同解决问题的过程。与全球治理相比，地区治理显得更具活力。它被认为是由地理关系和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赖性而连在一起的一些国家，就共同关心的某些问题，在特定的组织内实现彼此间的合作。地区治理是全球治理结构体系中的一个中间层次。从长远来看，这种区域的共同治理有利于全球治理，理由很简单，在十几个区域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治理体系，要比在目前 189 个会员国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治理体系容易得多。19

欧盟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历程，已成为地区一体化的一个成功典范，也是未来国际社会发展的样板之一。欧盟在一体化过程中对地区问题形成了独特的治理模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教训，这对其他地区一体化进程中如何治理地区性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从治理的视角看，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欧盟治理体制的形成史，它经历了一个从一维的经济治理走向多维的经济、外交与防务、内务与司法治理，从一元的国家主导治理走向多元的超国家、国家、次国家等多主体参与治理的立体发展过程。它既证明了地区一体化的可行性，也诠释了地区治理的有效性，所以，从欧盟治理的视角研究欧盟非法移民问题对于其他地区和国家的非法移民治理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综上所述，移民与全球化互为动力。欧洲一体化推动了移民流入，移民也促进了欧洲一体化的发展。但由于各方面的诸多原因，导致非法移民在欧盟大规模出现，且成为各界日益关注的问题。那么，作为一个全球化背景下难以回避的地区性问题，欧共体/欧盟及其各成员国又是如何面对非法移民问题并展开治理的呢，各国以及欧盟制定了哪些政策规则，各行为体是如何参与的，采取了哪些举措，治理到底取得了哪些成效，还存在哪些问题，治理发展趋势将如何，等等，这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因此，本书试从治理的视角出发，结合国际关系学、政治学、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等相关理论，分析欧共体/欧盟各主体对非法移民的治理问题，以期总结归纳出一些治理方面的不足经验和发展规律与趋势。这对欧盟以及其他地区与国家进一步推动移民/非法移民问题的解决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第一，从理论层面看，尽管移民研究已经有很多视角，但从欧盟治理的视角研究非法移民问题相对而言是一个比较新的切入点，在一定意义上突破了以往的研究思路与框架，有助于更加全面完整地看待欧盟非法移民问题。同时，治理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发展的理论，将欧盟治理运用于非法移民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也丰富了欧盟治理理论的内容，使理论得到检验和发展。另外，从欧盟视角看非法移民，他们还具有一些与其他地区或国家非法移民不一样的特征，比如超国家性，这对移民理论也有一定的发展。第二，从现实角度看，非法移民问题是一个随着全球化而日益突出的全球性问题，它在一定程度上给社会发展的多个方面带来了深刻影响，已成为有关国家关注的核心问题。非法移民不仅在欧盟大量存在，在美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也大量存在，随着经济的发展与跨国人员流动的便利化，在中国内地、中国香港、东南亚等国家与地区也将会大量出现。因此，研究欧盟非法移民治理问题，不仅对促进欧盟社会发展和一体化进程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而且对其他地区和国家治理非法移民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二、主要研究文献综述

(一)国外关于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研究

欧盟移民问题研究力量主要集中在欧美国家。欧盟许多大学一般都有专门的移民问题研究机构，基本上形成了政府和民间、媒体和大众广泛参与的庞大研究队伍。国 际 移 民 研 究 最 早 可 以 追 溯 到 19 世 纪 末 地 理 学 家 莱 文 斯 坦(E.G.Ravenstein)对人口迁移问题总结出的若干移民规律。20近三四十年来，根据当代移民潮的新特点，西方学术界又从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学、人口学、人类学等学科的角度，对当代大规模国际移民做了多方面的探讨。21对欧洲移民研究的关注始于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主要是因为当时全球经济衰退，致使各国采取限制移民政策，另一方面是经济发展时期吸纳的大量劳工滞留未走成为移民问题。由于 “非法移民”的严格定义是在 20 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才真正出现的，并且常常难以明确界定，因此，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非法移民研究常常包含于移民研究当中。而治理的概念主要是在90 年代以后才频繁出现的，所以，之前的治理研究主要被称为政策研究。

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到 90 年代末，国外学者对欧盟移民政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方面: 一是国别政策研究，介绍欧洲各国移民政策演变; 二是欧共体、欧盟条约研究，对其中的有关移民政策内容进行分析、评介。90 年代后期至今，随着全球化对跨国移民的影响加深，学者们开始从全球化角度研究欧盟移民问题，包括: 一是从全球的视野研究欧洲移民，把欧盟移民看作世界移民的一部分。主要论著有 King，Russell 的 《1945 至1990 年欧洲的国际移民: 人口数据与地理分布概况》(European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1945-1990: A Statistical and GeographicalOverview)，John Salt，Ann Singleton，Jennifer Hogarth 的 《欧洲的国际移民: 资料来源、方 式 和 趋 势》 (Europe's International Migrants: Data Sources，Patterns andTrends)。二是对欧洲各国移民政策研究或比较研究。主要论著为 Christian Joppke的 《移民与国家: 美国、德国与英国》(Immigration and the Nation-State: TheUnited States，German and Great Britain)，Christina Boswell 的 《演变中的欧盟移民政策》(European Migration Policies in Flux: Changing Patterns of Inclusion and Ex-clusion)，Klaus F.Zimmermann 的 《欧盟移民，我们了解吗?》 (European Migra-tion: What Do We Know?)。三是移民问题专题研究，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融合等不同的角度研究移民或移民群体。例如，Michael Wintle 的 《欧洲的文化与认同》(Culture and Identity in Europe)，Dan Corry 主编的 《经济学与欧盟移民政策》(Economics and European Union Migration Policy)22，Tito Boeri 等的 《移民政策与福利体系》(Immigration Policy and Welfare System)等。可见，国外对移民问题研究著述颇丰，涵盖了国际移民 (包括非法移民)的原因、文化冲突与融合、移民趋势与过程、移民政策，移民对经济、政治文化的影响等方面。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一方面全球化进程加速了跨国移民的发展，另一方面由于各种复杂原因，各国移民控制日趋严厉，导致非法移民现象日益增多，而真正比较系统的非法移民研究也是从那时开始的。目前专门针对欧盟非法移民治理方面的论述不多，主要关注非法移民产生的原因、现状、影响以及相关政策等领域。

Bill Jordan 和 Franck Düvell 在 Irregular Migration: The Dilemmas of TransnationalMobility 一书中认为，欧盟单一市场的发展要求资本、劳动和货物的自由流动，成员国一方面需要有用人才，但另一方面移民的大量涌入又影响到本国公民的权益保护和社会结构，导致限制性移民政策的出台和非法移民的产生。同时，由于非法移民身份的窘境，很多高素质的非法移民也只能从事简单的低等工作，非法移民治理已经成为一个极其复杂的公平正义问题，全球经济的发展推动了移民的大量出现，政府应该从这个视角在国家与全球之间处理好这个问题。23该著作强调移民动因中的经济因素，并指出非政府组织和移民网络也对非法移民的产生具有重要影响，但忽视了地理、国际政治、来源国背景等外在因素的作用。

Klaus F.Zimmermann 在其专著 European Migration: What Do We Know? 中指出，移民问题是全球化给欧洲带来的新挑战。他们来自于各种渠道: 非技术移民、技术移民、贸易、欧盟扩大等，而 “堡垒欧洲”是导致非法移民出现的主要原因。事实上，移民对当地居民的影响并不严重，主要在经济方面。由于欧洲劳动力市场的一体化进程缓慢，因此，面临着高技术劳动力的短缺和低技术移民饱和的压力。作者还提出，新移民的经济地位脆弱，一个有选择的移民政策比过去更加重要。24在某种程度上，Klaus 低估了政治对非法移民的影响，尤其是难民问题。

Tito Boeri 等在他们的合著 Immigration Policy and Welfare System 中提出，欧洲各国的移民结构及其福利制度大相径庭。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差别与国家福利的慷慨度有关。如果一国对失业者的救助度较高，往往导致移民压力增大。福利制度影响着移民的结构，某些慷慨的国家似乎是吸引移民的磁石。25显然，福利制度是引致欧盟非法移民的一个因素，但它并不能完全解释政治难民以及地缘政治变化对非法移民的影响。

Christina Boswell 在 European Migration Policies in Flux: Changing Patterns ofInclusion and Exclusion 书中揭示了欧盟移民政策的困惑。欧洲的非法移民已经成为一个安全威胁，各国已经在利益共识下加强了合作，包括从构建司法与内务合作框架以及加强与移民输出国的合作两个层面展开。但欧盟的控制政策也面临着尴尬问题: 一方面，以控制为导向的政策可能会引发更多像人口偷运一样的有组织犯罪，同时还会影响与难民或非法移民来源国的关系; 另一方面，欧盟试图通过援助移民输出国的发展以减少移民流出的政策，这需要强有力的经济实力和官僚政体的支持，而这些在欧盟的选举政治中很难实现，往往使得政策效果大打折扣。另外，欧盟的高技术移民政策可能导致发展中国家人才外流，一定程度上又削弱了移民输出国的发展。26

关于欧盟非法移民的发展趋势，Michael Jandl 指出，欧盟东扩后，边界控制更加困难，欧盟东扩后中东欧边界的非法移民数量与世纪之交时期相比有所下降，但有组织的偷渡行为却有所增加，非法移民现象将长期存在。欧盟应该加强与移民输出国之间的合作，促进其发展，维护其稳定。27Hein de Haas 也认为，除非意外情况出现，否则从西非至马格里布再到西欧的移民现象不可能停止。西欧的移民限制政策与对廉价劳动力的需求存在矛盾。如果仍然没有更多的合法移民渠道出现，那么庞大的非法移民群体将不可避免。打击非法移民政策不仅使得移民犯罪化，而且注定失败，因为有很多理由证明他们是假打击。28

在关于移民外部治理方面，意大利罗马第二大学经济学教授、欧盟议会议员雷纳托·布鲁内塔教授和焦瓦尼·特里亚教授以及欧盟议会法律顾问安东尼奥·普雷托教授联合撰写的 《安全、移民与发展援助---一种综合的方法》一文中提出，欧盟必须放弃在移民问题上的 “紧急应对”方式，对与其相关的政策和机构进行整合，并将外部援助和内部因素统一起来加以考虑。欧盟睦邻政策应该成为欧盟、各成员国和邻国为实现共同安全与发展目标而合作的重要领域。罗马第一大学人口学教授安东尼奥·格力尼也在其论文 《国际移民和移民政策: 聚焦意大利与欧洲联盟》一文中提出了 “从一维的双边移民政策到多维的多边移民政策”的政策主张。Ana Becerro 在其 “The External Aspect of Migration Policy”一文中通过对欧盟对外政策及其效果的分析指出，欧盟旨在构建一个稳定的外围，但必须正视它在当前移民政策下将要采取的措施和行动与此目标是矛盾的。欧盟在扮演共同移民政策的探索者角色中超越了国家层次，但从治理的效果来看，其选择的路径似乎值得怀疑。欧盟必须开始重视移民的积极影响，在现实可能性的基础上开展与移民及其来源国之间新的合作网络。29这些研究都对欧盟移民/非法移民的治理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另外，国际移民组织、国际劳工组织、欧盟以及相关研究机构的网站上也有一些相关的论文。其中，Khalid Koser 在其提交给国际移民全球委员会的研究报告 “Irregular Migration，State Security and Human Security”中强调，非法移民是一种复杂而又矛盾的现象。非法移民对国家而言处于两难的境地，呈现出不安全感和脆弱性。目前多数国家未能有效治理非法移民，期待长期有效的新措施。但鉴于诸多条件受限，新的有效措施出台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此，非法移民在未来一定时间内仍将存在。各国在非法移民治理中要同时注意其基本权益的保护。30而国际移民组织每年的年度报告 “World Migration”中有一部分 “IrregularMigration” 专门介绍世界主要地区非法移民现状，具有权威指导意义。维也纳国际移民政策发展研究中心 (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Migration Policy Development)的网站数据库也有部分关于中东欧非法移民问题研究的文章，其中 Peter Futo 和Michael Jandl 等每年撰写的 “关于中东欧的非法移民，人口偷运与贩卖的分析报告”(on Illegal Migration，Human Smuggling and Trafficking in Central and EasternEurope)，详细介绍了当前中东欧各个国家的非法移民情况，包括每年抓获的人数、发展变化及其趋势、偷渡的主要路线与方式、各国采取的措施等，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Facilitated Illegal Immigration into the European Union”一文指出了地理位置、民族关系、有组织犯罪、合法移民体系的滥用、伪造证件、法律制裁等是导致欧盟非法移民问题的主要原因。“Measures to Prevent or Reduce Irregular La-bour Migration” 和 “Europe's policy options for fighting the illegal employment of themigrat workers”分别简要介绍了欧盟预防和减少非法移民的必要性及其相关措施。John Salt 的 Trafficking and Human Smuggling: A European Perspective 通过研究认为，欧洲人口偷运和贩卖已经形成了一个市场，其中的运作机制和组织形式鲜为人知。这些网络系统具有很强的独立性，贩运者与被贩运者之间往往相互协作。除此之外，欧盟委员会网站上也有部分关于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政策、法规及治理进展情况，反映了欧盟关于非法移民问题的一些政策演变和采取的治理措施。

综合国外关于欧盟非法移民的治理研究现状，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 ①已有研究多注重一手资料的积累和实证分析，缺乏理论提炼; ②研究对象比较具体，突出国别研究或非法移民某一点政策领域研究，整体研究不足; ③研究方法上，偏向于历史学、民族学、社会学、统计学等传统方法研究，较少从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理论尤其是近年来兴起的治理视角进行分析。

(二)国内关于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研究

在我国，由于历史的原因，跨国人口迁移一般被纳入 “华侨华人研究”范畴。2000 年以后，随着中国自身城市化进程所导致的移民问题，才使中国学者把目光转移到欧盟移民问题，从移民管理、移民社会保障和移民融合角度进行研究。由于起步较晚，部分是与国外研究机构或学者合作。例如，中国社科院欧洲所罗红波编的 《移民与全球化》一书是中国第一部由中外学者共同撰写的系统介绍欧盟移民问题的最新研究成果的权威之作。其中涉及欧盟非法移民问题。该书从不同角度对欧盟及意大利外来移民状况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并对今后移民政策、移民流动的有效管理提出了有益的建议。另一本由周弘主编、德国贝娅特·科勒-科赫、托马斯·康策尔曼和米歇·克诺特所著的 《欧洲一体化与欧盟治理》一书，对欧盟治理结构，尤其是对事关移民问题的欧盟 “第三支柱”中的“移民与避难政策”作了专门阐述，提出欧盟治理向 “多样化中的统一”转变的观点。

由于研究条件受限，国内已有的欧盟移民研究中很少有关于非法移民的专著研究。山东大学移民问题研究所宋全成的 《欧洲移民研究---20 世纪的欧洲移民进程与欧洲移民问题化》被称作中国首部关于欧洲移民研究的专著。该书从移民类型学的独特视角，系统梳理和概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移民的历史进程。作者认为，冷战政治思维和摇摆不定的移民政治、各国松紧不一的移民政策、全球化发展的不平衡、欧洲人口的老龄化、移民网络和偷渡组织的介入等原因导致了当今欧洲的非法移民问题。这对理解欧盟非法移民治理具有启示意义。不过，作者偏向于对历史现状的描述，未能就欧洲各行为体对非法移民治理问题展开深入探讨，因此也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对策思路。近年来，国际法与国际关系问题的学科交叉研究得到重视。华中科技大学徐军华的 《非法移民的法律控制问题》在这方面取得突破，是目前国内第一部从国际法视角研究非法移民的专著。其中第六章专门介绍欧盟在非法移民控制上的区域合作机制。作者认为欧盟非法移民的产生除了有一般非法移民的原因外，还有欧洲一体化、欧盟东扩、苏东地缘政治、殖民历史等深刻背景，文章还对欧盟移民政策的区域机制进行了阐述，并在结论部分从国内和国际两个层次提出了一些对策和建议。但非法移民问题不仅仅是法律问题，还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安全等多重利益，所以仅从法律角度控制是难以解决非法移民问题的。同时作者对从法律层面控制非法移民的效果可能难以进行有效的评估，因此其提出的部分对策和建议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

论文方面，李明欢在 《“9·11”之后欧洲移民政策的若干思考》一文中分析了欧盟移民政策诸如语言解禁、零宽容政策和捍卫传统价值等倾向，揭示了其自相矛盾的特点，有助于理解非法移民的问题化原因;31杨烨的 《东扩进程中的“微观安全”与欧盟的对策》指出了欧盟东扩后出现的大规模移民浪潮及与之紧密联系的非法移民和跨国界犯罪活动，有可能导致欧盟东部边界出现一种来自“微观安全”方面的威胁，而 “9·11”事件后更为凸显，但并不会阻碍欧盟东扩的步伐;32另外，她与卢祥合作的 《欧盟移民治理: 建立统一移民政策的尝试》指出欧盟东扩背景下欧盟移民新趋向对欧盟现有移民政策的挑战，并对欧盟目前正在实施的建立在成员国层面、政府间合作以及欧盟超国家基础上的 “多层级移民治理”模式进行了分析;33宋全成、赵雪飞的 《欧洲非法移民现象为何愈演愈烈》则对非法移民的产生原因进行了深入剖析，包括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和社会因素等。政治原因是冷战政治、后冷战时代左右摇摆的移民政治、对待非法移民的不利政治因素和种族因素，经济原因是全球化发展不平衡、欧洲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外国移民，社会原因是完善的移民网络和国际人口走私集团的强力介入。34宋全成、葛谨雁合作的 《移民政策中的民族国家主权的部分让渡与欧洲一体化》解析了欧盟共同移民政策中的主权让渡问题。欧盟移民政策的框架规定要求限制民族国家的部分主权，加快一体化步伐。但在移民问题上，民族国家仍然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从法律意义来看，欧洲移民政策对成员国的国家主权限制很少。35傅义强的 《欧盟国家的移民问题与移民政策》也对欧盟移民问题的影响与产生原因进行了论述，并指出欧盟国家对移民的接收与拒绝、容纳与排斥的矛盾心态构成了其移民政策的基础;36金旭的 《欧盟移民政策探析: 管理、政治和法律途径的多元分析》则从公共管理学视角，用管理、政治和法律多元分析途径来阐释、分析欧盟移民政策，并初步讨论欧盟移民政策对我国流动人口问题的现实启示及政策参考意义。37

近年来，关于欧洲移民/非法移民问题的学位论文也时有出现。2002 年中国社科院王毅博士的 《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移民政策研究》，通过历史分析、比较研究欧共体/欧盟移民政策制定的历史背景、制约政策形成的复杂因素、政策主要内容及历史脉络、政策作用影响等揭示出移民政策的内在机制和发展趋势，认为在欧洲一体化的历史背景下，欧共体/欧盟移民政策的发展，不仅表现在国家层面符合成员国国情的发展，还表现在超国家层面的协调与合作; 2007 年华东师范大学陈志强博士的 《欧盟移民政治研究》以经济全球化为背景，主要从政治角度对欧盟一体化框架内的移民现象进行研究，将移民问题从社会学领域纳入政治学领域进行研究，从国内、国际政治、全球治理等多角度进行了有益的尝试，论文从欧盟成员国、欧盟和其他地区围绕移民问题展开的地缘政治博弈，将移民来源国-移民中转国-移民输入国统一纳入欧盟移民治理研究范围之内，这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研究视野。

纵观国内关于欧盟非法移民方面的相关研究可以看出，第一，多数将非法移民问题放到移民政策的框架下研究，注重非法移民问题的现状描述和原因分析，而对非法移民的治理研究相对较少; 第二，部分研究也不同程度地涉及欧盟非法移民治理问题，但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够透彻、全面，更没有结合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时代特征，将区域内非法移民作为一个整体研究对象加以分析，这样就难以在整体视角下了解非法移民对欧盟各层级的影响以及各层级的不同反应，更深入地理解欧盟非法移民问题的复杂性; 第三，对研究欧盟非法移民的资料分析存在一定不足。

(三)关于欧盟治理/欧盟多层治理及其应用的研究

欧洲一体化历史也被认为是欧盟治理的历史。近年来，欧盟多层级治理是国际关系领域对当前兴起的治理理论的一种回应，并已成为当前欧盟主导性的政治哲学。欧盟委员会前主席普罗迪也认为，应该放弃辅助性原则指导下的等级竞争思想，而转向一种网络安排考虑，即政策的酝酿、提议、执行和监督由不同层次的治理共同完成。38

欧盟多层级治理概念最初是由美国学者盖里·马克斯 (Gary Marks)于 1993年在对欧洲共同体的结构政策 (structural policy)进行分析时提出来的。随后，经过马克斯本人和里斯贝特·胡格 (Liesbet Hooghe)、查理·杰弗里 (CharlieJeffery)、 贝 娅 特 · 科 勒-科 赫 (Beate Kohler-Koch )、 彼 特 斯 和 皮 埃 尔(G.B.Peters and J.Pierre)、艾得伽·葛兰德 (Edgar Grander)、托马斯·里斯-凯本 (Thomas Risse-Keppen)、西蒙·希克思 (Simon Hix)、弗里茨·沙普夫(Fritz W.Scharpf)、安·巴克 (Ian Bache)等多位学者的努力使其发展日臻完善。39该理论主要有四大论点: ①呈网状结构且无单一模式的决策过程; ②成员国权限朝向上的超国家层次、向下的次国家层次和向侧的公民社会 (或跨国家组织)三个纬度转移; ③成员国政策欧盟化程度不断提升; ④公民政治认同的多重性等特征。

欧盟多层治理经过学者们的梳理，也形成了一些共识性的特征，包括: ①多种行为体共同参与; ②多种行为体之间关系的非等级性; ③政治活动在两个或多个层面上进行; ④多层级治理体系的动态性; ⑤多层级治理体系是一种非多数同意的谈判协商体系。

自 20 世纪末以来，国内学者对欧盟治理也相当关注，其中贝娅特·科勒-科赫等著了 《欧洲一体化与欧盟治理》(2004)和 《欧盟治理模式》(2008)两本专著，从政治学角度研究了欧洲一体化背景下欧洲国家体制、欧盟社会治理、欧盟外部治理等各个方面的问题，剖析了欧盟治理的特征与发展前景。朱贵昌撰写了 《多层治理理论与欧洲一体化》，翔实地介绍了欧盟多层治理的内容、特征、历史、组织结构，以地区政策为例分析了多层治理面临的挑战以及发展，并认为欧洲一体化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形成了多层治理体系，其中欧盟超国家治理不断发展和强化，随着欧盟超国家治理的不断扩展，其国家治理的民主性和合法性会有所增强，欧盟超国家治理的效率和效果将得到提高。40田德文的 《欧盟社会政策与欧洲一体化》，对如何在超国家层面上的欧盟社会政策与各民族国家采取的措施之间进行合作与协调，以及 “欧盟社会政策体系”的 “多层治理体系”特征进行了研究，指出: “这个体系的突出特点是将 ‘治理’与传统民族国家的‘统治’结合起来，具有多层次、多中心、网络化的特点。”41另外，俞可平的《治理与善治》(2000)，吴昕春的 《论地区一体化进程中的地区治理》(《现代国际关系》2002 年第 6 期)，吴志成、李客循的 《欧盟治理与其中制度创新》(《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4 年第6 期)，刘文秀、汪曙申的 《欧洲联盟多层治理的理论与实践》(《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5 年第 4 期)，杨烨、卢祥的 《欧盟移民治理: 建立统一移民政策的尝试》(《国际观察》2006 年第 4 期)，李华的《浅析欧盟的治理结构》(《国际问题研究》2005 年第2 期)，徐静的 《欧洲联盟多层级治理体系及主要论点》(《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8 年第 5 期)等论文也都不同程度地分析了欧盟治理或多层治理的历史演进及其主要特征等问题，杨烨、卢祥的 《欧盟移民治理: 建立统一移民政策的尝试》还从多层治理的视角分析了欧盟移民政策的发展。

从国内外关于欧盟治理的研究来看，学者多重视治理理论研究以及多层治理对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经济、政治、环境等方面的影响的研究。尽管移民治理已经纳入欧盟治理内容之中，但把移民尤其是非法移民问题放到欧盟治理体系的框架下加以整体性、系统性分析检验的研究还比较少。

上述分析表明，国内外关于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相关素材比较丰富，但多为一手资料，相对比较零散，缺乏对非法移民问题的有机梳理，也缺乏相应的理论架构; 研究注重非法移民的原因和政策措施的分析，但对非法移民问题的宏观背景原因，尤其是全球化和地区化的因素关注不多; 已有的研究多从国家、欧盟等单个主体立场出发，较少涉及成员国、欧盟机构，以及相关次国家主体在治理非法移民中的角色与互动。不过，尽管非法移民作为一个研究科目在很多方面缺乏一定的硬证据，但是这些研究从地理与主题上对于进一步更好地理解该地区的非法移民问题具有重要帮助。因此，在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研究方面还有一些可努力之处: 一是把 “欧盟非法移民”作为一个整体性问题加以考察; 二是突破已有的历史学、社会学、民族学、经济学等研究视角，从更加全面综合的治理视角加以分析，减少片面性的认识。鉴于此，本书试从欧盟治理 (多层治理)的视角出发，对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出现的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问题作一综合研究分析。

三、研究思路与研究方法

(一)研究思路

移民是全球化时代最普遍的现象，而非法移民又是移民问题中最突出的难题。本书研究对象为欧盟非法移民。欧洲一体化经历了五十余年的发展历程，面对区域内的各种共同利益问题，各成员国逐步形成了独特的治理模式，即欧盟治理。移民问题于 20 世纪 70 年代先后在欧洲各国产生，至 90 年代初逐步演化为欧盟共同利益问题，所以，为了全面了解欧盟非法移民问题，本书试从治理的视角展开分析。而要理解欧盟非法移民的治理，首先要认识欧盟的治理模式特征。欧盟治理模式是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各行为体不断互动协商而成的。因此，本书先从一体化进程入手推导出欧盟治理模式。欧盟治理模式的形成表现为先有国家治理，接着出现超国家治理、次国家治理，至目前为国家、次国家、超国家等同时并存的多层治理特征。之后，本书结合治理理论的结构特征 ［即为何治理，谁治理，如何治理，治理产生什么结果 (影响)，治理的前景如何］，同时考虑各层次治理产生的历史先后次序，分析欧盟非法移民的问题化过程，然后按照主体分类，在国家、超国家、次国家三个层面分别对治理的政策规则以及措施展开论述，最后从欧盟多层治理的整体宏观视角提出非法移民治理面临的挑战和未来发展前景。本书的整体研究思路是依照治理的结构特征展开的，同时考虑了历史时间因素。

本书的研究思路图

(二)研究方法

本书将在借鉴国内外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欧盟多层治理下的非法移民问题进行全面、系统的分析。通过研究，努力达到以下两个目的: 一是欧洲一体化背景下欧共体/欧盟的移民与非法移民问题的演变; 二是欧盟非法移民多层治理中各层级治理的作用、互动及其发展。为达到以上目的，本书将主要采用以下五种研究方法: ①历史分析法，主要是对欧洲一体化及其移民历史进程作一梳理，以了解一体化与非法移民问题之间的相互关系; ②比较分析法，主要是从国家、超国家、次国家三个层面对欧盟非法移民的治理分别进行分析，并间接比较各层次之间的作用与不足; ③动态分析与静态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主要是应用于国家及超国家层面的治理分析过程中，通过动态和静态分析可以进一步了解各成员国、欧盟等行为体参与治理的效果及其政策演变的因果关系; ④个案分析法，主要是在第五章通过对移民政策团体参与治理实践的历史过程进行解析，以得出次国家行为体参与非法移民治理的作用与欠缺; ⑤归纳法，最后一章对整个欧盟多层治理的经验、不足以及未来发展趋势进行归纳总结，并得出相关结论。总之，由于非法移民治理问题的复杂性，本书试图通过多种研究方法达到对政策演变及关系互动的清晰解读。

四、研究创新与不足之处

全球化促进了移民时代的到来，移民问题也由 “潜问题”演变为 “显问题”。它由单一的或局部的经济问题逐步上升到涉及各国政治、经济、外交和社会等各方面的综合问题，在政府主导国际移民流向、流量和政策制定的情况下，移民的方式及其影响也越来越具有复杂性。传统的人口学、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民族学、政治学等任何一门学科都难以单独解读移民问题，更难以提出适宜的解决对策。非法移民问题已经演变成一个受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历史、地理等多重因素影响的复合问题，解决这一问题极其困难，传统的民族国家已经无法独立完成这一重任，尤其是在欧盟地区，在全球化与区域化的双重压力之下，政府推动、国际干预、公民社会和其他跨国团体等多主体参与的多层治理形式必将取代原有的治理模式。因此，本书在研究非法移民方面试图有所创新，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研究视角的不同，即从治理的视角出发研究非法移民问题。由于非法移民产生的历史较短，已有的研究多从民族学、历史学解读欧洲非法移民，新近也鲜有从国际法、管理学视角介入。相比较而言，从多层次、多角度出发的治理视角对欧盟非法移民问题进行的分析将更加全面、完整。

二是分析结构上的突破，当然这一突破是建立在视角创新的基础之上的。本书在研究思路上遵循了解答治理的四个问题的顺序，即为何治理，谁治理，如何治理，治理产生什么结果 (影响)和治理的前景如何。在推导出欧盟非法移民的治理模式后，先从问题入手，之后将层次分析法与历史分析法相结合，从不同主体和不同层次叙述评价了非法移民的治理情况，最后从整体上对多层治理的不足与发展提出了相关看法。

三是将欧盟非法移民看作一个整体研究对象。这与以往多数研究把非法移民看作国别问题或少数相关国家问题有所不同。这一研究对象的提出与欧盟的一体化发展，尤其是 《申根协定》的实施有关。自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非法移民逐步发展成为欧盟各国的共同问题，由此也进一步推导出国家层面治理非法移民的不完整性、次国家治理的有限性和超国家治理的必然性。

不足与创新总是并存的，本书也不例外。首先，由于研究条件有限，作者不可能前往欧洲各国或对非法移民来源地进行田野调查，因此缺乏有针对性的第一手材料，只是借助于大量的外文资料或其他二手材料进行分析与归纳。在研究感受上，缺乏对非法移民问题的切身体会。其次，由于个人搜集资料的能力有限，对某些章节的论证缺乏足够有力的材料支撑，尤其是在次国家治理方面。最后，由于本书涉及多学科的综合研究，但受限于作者知识水平，或许并没有完全掌握一些学科的理论与研究方法，应用中难免出现生搬硬套之嫌，未能做到有机结合。

五、本书结构与主要内容

本书从欧盟治理角度入手，首先回答了为什么治理的问题，即欧盟非法移民的产生及其问题化; 然后回答了谁治理和如何治理的问题，即通过国家、超国家、次国家等三个层次对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规则与措施展开了深入分析，同时对各层次的治理成效与不足进行了述评，回答了治理产生什么结果 (影响)的问题; 最后，从整体性角度对欧盟非法移民多层治理的挑战及前景提出了相关看法，回答了治理的前景问题。

本书共八部分，包括绪论、结语和六章主体内容。在结构安排上受到了治理所要回答问题的启示，同时考虑到了治理的特征以及欧盟治理的发展顺序等要素。

绪论主要阐述了研究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动机与意义、当前主要相关研究文献的简要梳理与评介、研究思路、研究方法等，同时对相关的概念作了解释。

第一章 主要从治理的角度入手论述了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欧盟治理模式的形成与发展。欧洲一体化的历史其实就是欧盟治理的历史，是一个国家主权逐步向上、向下及向侧让渡或转移权力的过程。因此，随着欧洲一体化的不断发展，欧共体/欧盟也逐步形成了以从某一领域治理为主，进而过渡到多领域、多主体、多层次，同时复杂的多层治理体系。相应地，非法移民问题也被纳入欧盟多层治理体系当中。

第二章 从移民入手，分析了欧盟非法移民成为一个治理核心问题的过程。“二战”后，欧洲经济复苏，各国大量招募移民，但 20 世纪 70 年代经济危机以后，移民大门迅速缩紧。与此同时，全球化、欧洲一体化、地缘政治、世界经济的不平衡发展等因素又导致国际移民的产生，欧盟日趋严厉的移民政策与此形成悖论，导致非法移民大规模出现，影响着欧盟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

第三章 主要论述了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在国家层面的治理历程。非法移民问题分别就成员国和欧盟视角而言，既有相似，又有差别。由于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地理等多方面的因素，非法移民问题在各成员国的影响和表现也大相径庭。法国、德国、意大利三国皆为欧洲一体化的发起国，但三国的移民治理模式不一，各国对非法移民问题的看法也有所不同。长期以来，法国采取共和模式，德国采取无移民政策模式，意大利则采取多元模式。不过，作为欧盟主要成员国，三国的非法移民治理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从移民治理政策看，非法移民的治理分为外部治理和内部治理两部分，且都有相应的政策措施。就目前状况而言，国家依然是非法移民治理的主体，但已经存在一定的不完整性。

第四章 主要论述了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在超国家层面的治理发展。这是本书的论述重点。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的发展以及国家层面上的治理不足推动了超国家治理的产生与发展。欧共体/欧盟制定的一系列相关条约构建了超国家治理的规则体系。欧共体/欧盟及其成员国在此基础上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共同移民政策是欧盟移民治理的发展趋势，但目前还存在诸多局限性。

第五章 主要论述了欧共体/欧盟非法移民在次国家层面的治理现状。全球化与地区主义的发展推动了欧共体/欧盟次国家行为体的兴起。相应地，以地方政府和非政府行为体为代表的次国家行为体在非法移民治理中的作用也不同程度地显现。移民政策团体是欧盟地区较有影响力的移民非政府组织之一。它在欧盟非法移民治理上的一些实践表明，次国家治理仍然只是欧盟非法移民治理的有益补充，相对而言，效果比较有限。

第六章 主要分析了欧盟非法移民多层治理面临的挑战及发展前景。欧盟非法移民的多层治理模式是适应当前治理的有效范式之一，但欧盟在非法移民多层治理上面临的挑战很多。这不仅表现在欧盟治理模式本身的有限性方面，也受制于欧盟非法移民问题本身的复杂性。欧盟各层次行为体将在未来的治理当中不断地改革发展，以推进有效治理的实现。

结语部分总结了欧盟非法移民发展的主要特征以及欧盟各层次治理的相互关系。欧盟非法移民经历了一个由 “国家问题”至 “欧盟问题”的发展过程。但在当前的非法移民治理体系中，国家依然是最重要的主体，超国家机构的作用日益凸显，而次国家主体则只是起着补充的作用。欧盟在非法移民问题上的超国家治理将越来越重要，并且将逐步走向共同的移民政策。

1［美］ 詹姆斯·H.米特尔曼著，刘得手译: 《全球化综合征》，新华出版社，2001 年版，第40 页。

2Cleon Tsimbos，The Impact of Migration on Growth and Aging of the Population in a New Receiving Coun-try: The Case of Greece，International Migration，2006，Vol.44，Issue 4，p.231.

3http://china.rednet.cn/c /2006 /06 /08 /911040.htm，2009 年 2 月 10 日。

4Stephen Castles，Mark J.Miller，Age of Migration，International Population Movements in the ModernWorld，Houndmills: Macmills Press，1993，p.23.

5Bill Jordan and Franck Düvell， Irregular Migration: The Dilemmas of Transnational Mobility， EdwardElgar Publishing，Inc.USA，2002，p.8.

6Myron Weiner，Global Migration Crisis，New York: Harper Collins，1995，pp.2-28.

7［澳］ 斯蒂芬·卡斯尔斯著，黄语生译: 《全球化与移民: 若干紧迫的矛盾》 ，《国际社会科学杂志》，1999 年第 3 期。

8［澳］ 斯蒂芬·卡斯尔斯著，黄语生译: 《全球化与移民: 若干紧迫的矛盾》 ，《国际社会科学杂志》，1999 年第 3 期。

9“移民，欧洲还需要他们吗?”人民网，2002 年 8 月 29 日。

10Peter Stalker，Migration Trends and Migration Policy in Europe，International Migration，Vol.40，No.5，SI 2 /2002，IOM.

11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 (IOM)，2000World Migration Report，Geneva.

12［意］ 雷纳托·布鲁内塔等: 《安全、移民与发展援助: 一种综合方法》，罗红波编: 《移民与全球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年版，第 11 页。

13A.Zolberg，Next Waves: Migration Theory for World，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1989，Vol.23，No.3，pp.403-429.

14翁里: 《国际移民法理论与实践》，法律出版社，2001 年版，第 22-66 页。

15李慎明、王逸舟主编: 《全球政治与安全报告 (200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 年版，第224-245 页。

16Myron Weiner，On Internaional Migraion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1995，pp.441-455.

17［意］ 雷纳托·布鲁内塔等: 《安全、移民与发展援助: 一种综合方法》，罗红波编: 《移民与全球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年版，第 11 页。

18［英］ 戴维·赫尔德等著，杨雪冬等译: 《全球大变革: 全球化时代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年版，第 70 页。

19陈玉刚: 《国家与超国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年版，第 372 页。

20Everett S.Lee，A Theory of Migration，in Robin Cohon，Theories of Migration，Edward Elger PublishingLtd.，1996，pp.47-57.

21Douglas S.Massey et al.， Worlds in Motion， 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8， pp.17-59; RonaldSkeldon，Migration and Development: A Global Perspective，Longman，1997，pp.17-40; 李明欢: 《20 世纪西方国际移民理论》 ，《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 年第 4 期。

22傅义强: 《欧盟移民政策与中国大陆新移民》，暨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 年。

23Bill Jordan and Franck Düvell， Irregular Migration: The Dilemmas of Transnational Mobility， EdwardElgar Publishing，Inc.USA，2002，pp.2-8，255.

24Klaus F.Zimmermann， European Migration: What Do We Kno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pp.12-13.

25Tito Boeri，Gordon Hanson ＆ Barry McCormick，Immigration Policy and Welfare System，Oxford UniversityPress，2002，pp.89 －90.

26Christina Boswell，European Migration Policies in Flux: Changing Patterns of Inclusion and Exclusio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3，pp.119-121.

27Michael Jandl，Irregular Migration， Human Smuggling and the Eastern Enlargement of the EuropeanUnion，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2007，Vol.41，No.2，pp.310-315.

28Hein de Haas，Irregular Migration from West Africa to the Maghreband the European Union: An Overview of Re-cent Trends，2008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p.50.

29Ana Becerro，The External Aspect of Migration Policy，EUI Working Paper，RSCAS，No.2004 /05.

30Khalid Koser，Irregular migration，state security and human security，the Global Commission on Interna-tional Migration，www.gcim.org，September 2005.

31李明欢: 《9·11 之后欧洲移民政策的若干思考》 ，《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2 年第 4 期。

32陈志强: 《欧洲移民问题: 研究史回顾及中国视角构建》 ，《上海商学院学报》，2008 年第 3 期。

33杨烨、卢祥: 《欧盟移民治理: 建立统一移民政策的尝试》 ，《国际观察》，2006 年第 4 期。

34宋全成、赵雪飞: 《欧洲非法移民现象为何愈演愈烈》 ，《山东大学学报》，2007 年第 1 期。

35宋全成、葛谨雁: 《移民政策中的民族国家主权的部分让渡与欧洲一体化》 ，《欧洲》，2000 年第5 期。

36傅义强: 《欧盟国家的移民问题与移民政策》 ，《世界民族》，2008 年第 1 期。

37金旭: 《欧盟移民政策探析: 管理、政治和法律途径的多元分析》 ，《中国行政管理》，2006 年第8 期。

38European Commission Working Group，Multi-level Governance: Linking and Networking the Various Re-gional and Local Level，Report by Governance-Working Group 4a，European Commission，2001.

39徐静: 《欧洲联盟多层级治理体系及主要论点》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8 年第 5 期。

40朱贵昌: 《多层治理理论与欧洲一体化》，山东大学出版社，2009 年版，第230 页。

41陈志强: 《欧洲移民问题: 研究史回顾及中国视角构建》 ，《上海商学院学报》，2008 年第 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