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数天前的一个黄昏,夕阳火红火红的,像是浸透在血池里,红得出奇,红得通透。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休息。只不过杨小龙等人只是随波逐流似的。这天他们很沮丧,费力乞讨了一天,没有一分钱进账。
值得庆幸的是,法租界三角地菜场的徐会计会经常拾掇一些菜市场剩下的蔬菜瓜果,摘除烂叶并清洗干净后送给我们这样的流浪儿。
在徐先生的帮助下,有非常多的流浪儿在这么饥一顿饱一顿之中,勉强熬过来了。
除此以外,有良知的好心富商会资助租界内的洋人教会。而教堂的神父、牧师、修女嬷嬷,会每月给几家收容所提供馒头、白粥、布衣等物。他们是慷慨解囊了,但难民流民毕竟多数,实在是杯水车薪。可是处在这样动荡暗黑的时代里,还能见到一丝丝暖心的光亮。
菜牙、陈天、阿兔三人从法租界的一家难民收容所里领到了一份米粥,外加3个大白馒头。“今天不用再饿肚子了。”他们的心里都这么想着。
这个难民收容所是个人经营的,占地不大,带着一个小院落的双层复式建筑。这所房子有些年头了。大门上铁锁有些生锈,墙面漆落开裂,几根大圆木柱子也已褪去它原有的朱赤色。
据说收容所老板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一个小探长的亲戚。他想给该探员搏个好名声,兜里也有俩钱,就买下了这个房屋,办起收容所,做起了慈善。每个月末的一天,他会去邀请巡捕房于法医,也是圣约翰大学的客座教授,来收容所为贫苦的百姓问诊看病。
这天正好是月末,于教授已经连续给人把脉看病数个小时了,她感到肩膀有些酸麻,桌上茶杯里的茶水也没有了。
她决定起身去拿热水瓶倒杯水,顺带活动一下手臂和肩膀。这时候,院里顿时热闹沸腾了起来。一个穿着藏色长衫的男子被撞了进来,碰到了屋内的于教授。她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至于让突如其来进来的人绊倒。但是手里的热水瓶还是松脱了。热水瓶身掉落地上摔得粉碎,热水溅出烫伤了离得最近的阿兔。他因此吃痛,开始哇哇大哭。
那人起身的同时把一个怀表悄然塞进离他最近的陈天的裤裆里。陈天愣了一下,但沉默不语。
而外面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冲将进来,有几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屋内那个中年人,一番点射。这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快速四散开去逃命。
为首的特务开口说道:“陈老,出来吧。只要您出来,我们绝不伤害这些下人。我是一个守信的人,请你相信。”
“好的。我愿意出来。你放这些妇孺老幼离开。”
“兄弟们,把枪收起来。已经把他堵在屋子里了,谅他也翻不出花来。听我命令,这不关你们的事,在场无关人员可以离开,不过要登记造册,后续得随叫随到。如果发生意外,我等概不负责。可疑分子一个也不许放过。”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你们这帮狗特务、狗汉奸的承诺。就冲你刚才这话,愿意放过这些人,姑且信你一次。”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态度我喜欢。只要你乖乖与我们精诚合作,少不了你好处。”
“哼,别说大话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以为你多大人物啊,能够做主?开玩笑。还不是要看日本人的眼色。”
“你……”他略平息自己的愤怒。“好,好,好。你有种,不怕死。还以为共产党都是硬骨头,说什么信仰,什么主义,都是他娘的狗屁。你一定还在奇怪我们是怎么盯上你的吧?哈哈哈。”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就是我们行动小组里出现了叛徒内奸嘛。是的,我是该小组组长,情报就在我身上。你们不要乱来,想立功,就相信我。”陈老边说着,边向于教授摇手示意她和陈天他们离开。
枪声把阿兔魂吓傻了,他突然不哭了。紧紧依偎在陈天的身后。
数名特务冲进了屋内,把依靠在长凳,坐在地上的陈老,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特务把枪对准陈老的脑门,怕他万一异动有个好歹。另一人对着陈老搜身。
那名搜身特务摇了摇头,“副队长,没有找到情报。”
另外的一个手下叫骂:“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啊。老东西,把情报交出来,会给你个痛快,留个全尸。”
胡副队长:“说吧,情报在哪?别逼我们动粗。能好好文明解决,非得动刀动枪,搞得血呼啦渣的。”
于教授:“你们是什么人?请你们出去。有什么恩怨去外面解决。这里不欢迎你们。”
一个急性子的特务怒目而视:“嘿,你个臭女人。什么东西,敢跟我们这样讲话,信不信分分钟弄死你。”
胡副队长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也出入过一些场合。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眼熟,想了没一会儿,他认出来了她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高级法医,是个留过洋的教授。他们的神尾长官挺佩服这样的人才。
他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对手下呵斥:“混蛋。你们一个个没点眼力,这位是租界巡捕房的于教授。就连神尾少佐也佩服的人。心里没数吗?”然后他转头对于教授赔笑着说道:“于教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如果得罪了您,我代他们向您赔罪。”
于教授:“赔罪倒不用。你们是神尾君的人,也就是说你们都是特高课的。这老者与我们无关,我们可以走了吗?”
于教授其实已经认出了陈老就是陈叔,是她父亲的一个朋友。没想到他竟然是共产党,还是一个负责人。她强忍着心里的惊涛骇浪,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的平静地看着胡副队长一行人。
胡副队长话短说,“情报在哪?说不说,你说不说。给你脸了。叫你一声“陈老”,你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早点说了,也少受罪。你的徒弟可是明白人。对吧,小六子?”
他身后站出来一个年轻人。虽然穿着一件干净的黑色西装,但他手腕和脸上未干透的血痕,无不显示着他在刚才经受过一场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