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湖泊之心
——致敬电影《大鱼》
1.
当被辞退后的李长安站在城市高耸的办公楼中遥望着远处慵懒的夕阳之时，也一定会想起多年前从家乡的湖泊潜水后钻出头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场景。
空调温度开到极低的办公室，除了同事们敲击的键盘声，就只剩下李长安的窃笑声。
这样的笑声惹人注意，虽然同事们也都想笑，但看到满脸怒色的女老板也就忍住了。
这个月经失调般的女人凑到李长安的电脑前，指着他骂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长安滑动手机，还对着屏幕点了几下，这下老板全明白，这小子一直在刷抖音，难怪笑得这么开心。
对于老板的怒意，他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做着鬼脸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那我还是自己走吧！”
女老板指着李长安的鼻子哼了一声：“你!”
她还没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李长安就从抽屉拿出一张离职申请单。
李长安懒洋洋地笑着站起身来，戴起桌上的墨镜，环视了一周，回应了大家投来的目光。
他离开座位背着身，对着大家扬起手掌，不顾同事间的面面相觑，大声说道：“朋友们，再见！”
同事们再无工作的心情，大家都明白这李长安是他们办公室的欢乐果，而且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女老板，但是能正面抗争的就只有李长安了。
有人想站起身去出门送送李长安，女老板见状，气急败坏说道：“谁敢走，我就开除谁！”
那人小声地说：“我只是想上厕所！”
她大喊了一声：“都给我憋着！”
李长安吹着口哨，来到厕所，小解完毕，拉上裤头拉链，来到走廊，对着尽头的落地窗伸了一个懒腰。
他对着窗户的脏玻璃吐了一口痰，说道：“妈的，这空调吹得可真冷！”
随即打了一个哈欠，突然又想起了小时候潜水的样子，也是同样的夕阳，自言自语道：“真想回家到湖里泡个澡！”
他带回家的就只有手机和自己，第二天没有去上班的他被父亲揭露了辞职的事实。
面对满脸怒色父亲的质问：“你小子怎么又辞职了？”
李长安说道：“不爽呗，所以就想走了！”
带着银丝眼镜的父亲正抱着一本厚重的书，气上心头，他把书扔向了李长安，砸得他嗷嗷直叫。
虽然很疼，但很快又笑出声来，因为自己的死党向自己发起了游戏邀请，他毫无顾忌的玩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刚才的事。
这下父亲更怒了，他一把夺过李长安的手机，直接摔在地上，手机没有坏，还传来死党的声音。
李长安并没有被这一举动吓到，反而说道：“你慢慢玩吧，我去村子洗个澡，先下线了！”
李长安正要走，父亲大吼道：“你要去哪？”
父亲继续吼道：“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李长安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谁稀罕来这儿，又不是我家，拜拜了您勒！”
说着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地关上了，这下子气得老头子直接摘下眼镜，往地上又一摔，整个镜片在地板上粉碎。
他长叹了一声：“孽子，孽子啊”！”
2.
正午，李长安游荡在炎热的街道上，看着蒸腾的空气，并没有感受到这个大火炉般的城市有多么炎热，相反还觉得轻松了不少，虽然热，但也算是自由的空气了。
他没有着急着去哪，只是在街道随便逛逛，他没有带任何行李，所剩的就只有一件白色短袖，一条褐色短裤以及兜里的几百块钱。
在人行天桥的一个桥墩下，吹着离这里不远湖面上吹过的热风，李长安悠闲地找着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然后从杂草丛中随意折断一根草茎，叼在口中，无论烈日是多么骄傲，都无法打扰他的雅兴。
这一觉似乎睡在一团热腾腾的云中，就缺一顶帽子了，随着太阳位置的改变，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后，他被惊醒了。
他浑身大汗淋漓，就像着火了一样，他摸着皮肤上滚烫的充满着汗水的皮肤，随即又去抹掉额头上大颗的汗珠。
这股燥热不是耀眼阳光本身的原因，倒像是由内到外，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李长安此刻有些着急，他渴望水，整个身体都渴望水，他去商店买了一大瓶冰镇的矿泉水，直接喝下去了，但还是不够解渴，于是把冰凉的水直接从头顶灌下，但还是不够。
这种冰水降温的方式就像隔靴搔痒，与在办公室吹着中央空调是一样的，对那种莫名的烦躁毫无作用。
他焦急不安沿着天桥底的阴影处踱步，他望见远处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湖面刺着耀眼的光芒。
心中出现了一个渴望，他希望跳下去，在湖中自由地翱翔，但又看见湖边漂浮着杂乱的水草，还有昏黄的泡沫与一些白色塑料垃圾，甚至还有一些小型动物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他摇了摇头，这湖水不像以往那样清澈淡蓝，更多的是浑浊。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家乡的那一汪如清泉般清澈幽静的湖泊，那一种纯粹和圣洁的日子。
3.
火车车轮的滚滚声传来，远方已经开始召唤他了，他想何不就趁现在呢？
李长安回过神来，朝着铁路的方向前行，离开天桥，他来到一堵斑驳的墙边，那墙足足有两层楼高，毫无生机的爬山虎沿着裂缝生长。
他知道该怎样做，只能顺着爬山虎寻找墙体的裂缝，一条巨大的裂缝足足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宽度，那些爬山虎从这道裂缝中疯狂地生长着。
虽然在骄阳下暂时失去了生命力，但是谁又知道是在哪个凄风冷雨的夜晚疯狂地生长呢？
他想从裂缝中钻过去，扯掉了那些爬山虎之后，凭着他健硕的身躯仍然过不去，蹭了几下之后，墙上的干石灰和泥土直往下掉。
李长安随即扬起脚，就是狠狠一踹，烟尘四起，小半块墙体轰然倒塌，只见一条条平行的铁轨，以及大片大片的碎石地。
此时火车早已扬长而去了，他找了一块不算滚烫的石头，靠着墙坐了下来，开始琢磨如何才能爬上火车。
想了很久才发现唯有一种方式，就是在火车停下来的时候的爬上去，很快下一辆火车的声音也已经传来。
火车到站了，他没有去站台，因为要买票，还要等待，他已经不能等下去了，只能选择最快的方式。
他躲藏在火车的另一侧，这样在车轮开始滚动的时候，就没人看到他爬上车顶。
他趴在最后一节车厢的顶上，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内心的焦虑慢慢减轻，炎热被铁轨声和风声带走，火车跑出城市，把高楼甩在脑后，也把令他痛苦一切都带走。
车轮的节奏十分悦耳，就像催眠曲一样，虽然火车的车顶滚烫无比，但在此刻就像夏日中的一张凉席。
李长安忍不住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中打了一个哈欠，火车钻进长长的隧道，一片黑暗袭来，他看见了一颗颗闪烁的光点，就像发现了一片星空。
他凝望着这片星空，正要站起身来伸手触摸星空的时候，前方出现的炽烈的阳光，把这一切都带走。
没有星空带来的抚慰，李长安疲倦极了，他再次躺在车顶上，似乎消失的铁轨声，又在耳畔响起了。
他觉得自己很累，像夏日那一股软弱无力的风一样，轻轻附在这一节列车上面，飘荡飘荡，带着他远离一切。
不知何时起，阳光不再是赤裸裸的，就像上了一层蜡，虽然仍旧炎热无比，但不至于像针刺皮肤那样。
天空像煮熟了一样，颜色加深了，李长安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才察觉这一切的变化。
他仍然能感受到耳边呼啸的夏风，这是今天第二次睡觉了，醒来不是轻松和释然，而是更加的疲倦。
倒不是厌恶的世事给自己带来的疲倦，总之说不上来，就像一口被抽干水的枯井，一扇生锈已经推不开的铁门，一只在浑浑噩噩早晨无力打鸣的公鸡。
他翻了一下身，尽可能把这种疲倦给具体化，他尝试地把这种虚无的感受化作一种具体而且明确的画面。
就像一道光把他指引到远方，只有到了那，才能重获新生。
李长安艰难地站起来，就在疯狂向前行驶列车的车顶，随时会被吹落，被抛弃。
田野和丘陵铺向远方，延伸到世界的尽头，不远处一个极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如泪珠般的东西在视野里扩大了起来。
看到这，李长安有些兴奋，发红的云朵让他的脸色也发红了起来，他找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找到了，找到了”，他一改往日的桀骜不逊，就和与神明相遇一样，那态度极为诚恳和谦卑。
列车在这种没有站点的地方是停不下来的，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从这跳下去，跳到湖中央。
他必须拼劲全力，唯有这样做才能达成目的。
那颗晶莹剔透像钻石一样镶嵌在原野上的泪珠，像天堂一样吸引着他，他双腿肌肉紧绷，摆好姿势，稳稳地立在车顶。
心理默数着，一，二，三，等三声强有力的心跳之后，便是无尽的自由。
4.
正在坐在列车内吹着空调望着远处发呆的男孩，因为妈妈不给自己玩游戏而感到苦恼，他只能生气地望着窗外。
他看到了一团黑影，从自己的眼前快速飞过，飞到湖中央，直至噗通地掀起一股浪花，但很快浪花就被平静的湖面湮灭。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坏了，赶紧对自己的妈妈大喊说到：“妈妈，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从上面掉进湖里面了！”
妈妈认为这孩子一定在编故事想要骗回手机继续玩游戏，于是捏了一下男孩的脸蛋说道：“你瞎说什么，上面哪里有人，你是不是又想玩游戏了！”
男孩立刻反驳：“不是，我刚才真的看见了，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妈妈见孩子说胡话，害怕他胡思乱想，于是把手机递给孩子，小声说道：“你还是玩会游戏吧，别瞎说了！”
男孩立刻被手机吸引了，没有再想那件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夕阳像血一样，染红了初夏的半个天际，就连火车上的人都惊叹于这样的美景。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片原野上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湖泊中，有一个健硕男子从湖水中探出头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看着天边和许多年前一样浪漫的晚霞，这场景就像浪子漂泊多年回到家中，看着自己的老母亲烧好了一顿热腾腾的菜肴，母亲沟壑纵横的脸上，堆满了沧桑却又可亲的笑容，然后他也跟着笑了，这笑容无比的真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