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打压与野望
费奇将夏伊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他锁上门，然后拿出一沓厚厚的卷宗递给夏伊。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椅子上，像是陷入了假寐。
夏伊翻开手里的文件，这上面由仲裁院下属隐秘机构记录着他这半年的行动，大部分内容都是日常，剩下的“异常举动”则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还带有补充与建议：
翻开第一页，便是星历的最后一日，即灰潮爆发当天。
上面明确记录着他被圣赫塞斯抓走时的异常：
『个体陷入轻度恍惚，脱力，虚弱，无明显外伤，有失忆症状，综合评价：对灰霭表现出优秀抗性，建议命名为编号2.』
接下来就是大段小说内容似的“个人传记”。
比如四个月前，他和“状元秀”克拉维·霍里丹第一次起冲突的过程。
彼时训练结束没多久，在神选院外的巷子里，后者带人把他堵住，扬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插翅也难逃”之类的话，可紧接着梅塔尔便出现在巷子口，两人反将克拉维和他的跟班们堵住，并且成功反杀。
事后，俩人还伪装出重伤的样子，使得克拉维背了一次处分，扣了大分。
又比如两个月前，在迪肯酒吧，又一次屈居第二的克拉维借酒浇愁，夏伊故意带着梅塔尔去对方面前现眼，导致克拉维情绪失控，拿路人撒气，结果找上了秃顶的布莱姆·达恩。
夏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劝架为名又打了克拉维一顿，还借机与布莱姆成了朋友，搭上了贝朗之眼这条线。
仲裁院清楚布莱姆·达恩的身份，并指明这件事不是巧合，而是夏伊刻意制造认识布莱姆的机会。
再比如第五个月末，理查德·戴森找人对夏伊的一日三餐动手脚，后来还通过贝朗之眼找人换掉他的武器，这些都被清晰地记录在册，并挑明了克拉维对此知情不报，以及夏伊与贝朗之眼联手反套路理查德·戴森。
当然，事后分赃的内容就没有记录了，他们还没厉害到这种地步。
……
看着这份宛如开了天眼般详实的记录，夏伊没有多么惊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份档案。
他做事时也没怎么刻意隐藏，或者干脆这么说，这就是他做给教会看的：一个年轻、有心机、有天赋却没什么背景的神选者。
——顺便克拉维·霍里丹的确喜欢犯贱。
简单说，就是凹人设。
现在看来，人设没白凹，起码费奇在经过半年的考察后，对自己很感兴趣。
他在拉拢自己。
看似保持中立，实际纵容克拉维与自己为敌，抱着某种考察和锻炼的目的纵容这一切。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
可以做个简单的对比：
在游戏里的正常剧情下，玩家走出神选院、结束新手教程时：称呼变成了灰域行者，代理圣座是阿德尤大主教，沃尔辛是仲裁院下属隐秘组织的首领兼教官，费奇虽然只是一般主教，但很快就成为了“灰域净化军”的总指挥，对军队有一定指挥权。
而现在，6月31日，第一批合格的神选者即将出院：他们的称呼仍然是神选者，灰域仍被称为罪域，代理圣座是查尔斯·曼萨顿，沃尔辛死了，费奇是神选院副院长。夏伊从贝朗之眼处得知，教会多次提议组建“罪域远征军”都被军方以“缺少神选者”为由否决。
有种微妙的“滞后”感。
虽然教会和神选院如日中天，优势很大，但总感觉……
有些“虚”。
影响力是有了，风头一时无两，但对军方和国会的全面支配呢？
暂时还没有。
为什么呢？
夏伊私下调查过这个“阿德尤大主教”，结果查无此人，再结合“奥达的复活被阻止”这条情报，答案呼之欲出！
复活后的奥达，就是游戏中那个一点点支配了卡庭全境，并将教会的势力辐射向全世界的阿德尤大主教！
而现在，他的消失成为了最大的变数——代理圣座成了查尔斯·曼萨顿。
有什么具体影响呢？
以费奇为例，他坚称雾行者而非神选者，但教会不理解，霍里丹伯爵也不理解。
作为神选院副院长，他显然没什么实权，甚至不能左右谁是“状元签”，以至于他最看好的夏伊成了“次轮秀”。
他，受到了打压。
看似只是费奇被打压，但往大了看，是费奇所代表的“革新激进派”被查尔斯为首的“传统保守派”打压。
这就是最大的，最致命的影响。
也是费奇一切特殊举动的根源。
……
“看完了吗？”费奇突然问。
“看完了，院长大人。”
“叫我老师就好。”
费奇摘下帽子，揉着额头，露出一丝不苟的金发大背头。
夏伊眼尖，从上面看到几缕银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很多行为都出乎我的预料——不是惊讶，而是惊喜。对于你过去半年的表现，尤其是针对克拉维层出不穷的幼稚举动所作出的反应，我十分满意。所以，他们试图以此为理由扣你的分时，我否决了。”
夏伊沉默以对。
费奇好奇地问：“你不感谢我？”
夏伊回道：“如您所说，既然每次都是克拉维先动手招惹我，既然他都没有被扣分，那我就更不可能被扣分了。这说明我们的行为在默许范围内，这是教会对我们的考验。所以我也没有因此事感谢您的理由。”
“哈哈哈哈……”
费奇忍不住笑了。
“很好，很冷静，我很满意你这个回答。”
他从桌上的资料堆最下面抽出一份被火漆封死的信笺，扔到了桌上。
“作为奖励，你可以看看这个。”
夏伊接过，发现日期写着2月18日，右下角是两个深浅不一的圈，意思是这份文件被驳回了两次，第二次甚至没拆开。
他挑开火漆，取出里面的文件。
上面写着费奇向主教团提出的诸多详细建议，包括但不限于改罪域为灰域，为神选者改名，使用“心能”和“情绪控制力”等名词来描述灰霭和智素相关内容。
他还提出了“分级”的雏形，从入门到传教士、领主、君王以及超凡，每一条都有理有据，更重要的是符合游戏剧情的发展轨迹。
这不禁让夏伊啧啧称奇，原来游戏中那些名词一大半都是他提出来的。
只可惜其中大部分被驳斥，只有心能等建议被采纳，就连“分级”也以“缺少足够清晰的考核标准”为由暂时搁置。
与他所想完全一致。
奥达的缺失给教会带来的影响是隐性且深远的，这位圣座冕下凭一己之力囚禁两位神明和一个真理，并制造了圣赫塞斯，和他相比，如今的代理圣座就显得太世俗了些，毫无前瞻眼光。
——怪不得奥达之后卡庭境内就再没诞生新的圣座大主教了，圣奥多大教堂的主教都没确立。
——怪不得阿德尤上台后，查尔斯·曼萨顿过了半年就老死了，这种老而不死的保守派换我我也不留。
他暗想道。
“我看完了，老师。”
他把卷宗放到桌上，见费奇期待地注视着自己，沉吟后开口道：
“我认为老师的观点是对的，我们的确不该为自己披上一层过分神圣的外衣，这固然能强化教会在世俗心目中的地位，但与灰霭对抗终究是全人类的事业……而且，最终会演化成教会的负担，沉重的负担。”
“出色的眼光！”
费奇靠在椅子上，欣慰地看着他。
“我没看错你，夏伊。”
“这是我的荣幸，老师。”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你的吗？是在我们抵达山中堡垒后的第三天，两两分组协作时。那时，你选择了看起来最瘦弱、最不合群的梅塔尔·麦克斯。”
费奇似乎陷入了回忆，嘴角微微上扬。
“我还记得当时，那个性格孤僻的红发小子质问你为什么选他，是不是同情他？毕竟他是一个红头发的怪胎，发怒时面部隐隐带着犬类的轮廓，爪子也会变长，没人喜欢这样一个怪胎。
“而你怎么做的呢？你当时回答道，‘在灰霭面前，我们都不过是有理智的肉块而已，你只是毛色比我鲜艳一些’。哈，多么有趣的回答！那是灰潮爆发后的第三天呀，大多数神选者惶惶不可终日，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充满迷茫……但你不一样。
“你迅速适应了这一切，并用乐观与共情能力感染着每个人，梅塔尔就是最好的例子，是你帮他从怪胎成长为一只又凶又可爱的‘红毛大狗’，更重要的是，你始终清晰地意识到灰霭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您的赞誉让我倍感荣幸。”
夏伊连忙惭愧地低下头。
很惭愧。
着实很惭愧。
他之所以找到梅塔尔，完全因为他会在日后让“红狼”的称号彻整个格鲁厄之森。
并且，出于某种恶搞的心态，他刻意说给对方的那番话也来自梅塔尔本人，不同的是场合，彼时梅塔尔会用类似的语句向一位被净化的堕秽者少女求婚。
“但很可惜，主教团那群短视的家伙看不到，查尔斯·曼萨顿看不到！论眼光和格局，他们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如果，如果……唉。”
费奇又一声长叹，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夏伊怀疑多半与奥达有关。
“我没有把你‘卖个好价钱’。”费奇突然道：“你应当明白货物什么时候最有价值吧？”
“被人争抢着出价时。”
“是的。他们现在突然争抢你，除了白天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原因，还有一点很重要。”
费奇挑出一封密信，撕下其中四分之一递了过来。
夏伊拿起纸片，上面写着“6月31日上午9时科雷斯托市长克雷尔于办公室遭到暗杀”一事，详细描述了他的死状，似乎是被某种大型野兽撕碎了喉咙，随后凶手从六楼窗户跳出，躲开守卫的射击，在多间屋顶辗转腾挪最终消失，目击者众多。
“克雷尔的死讯还有一天才能抵达格顿，但有些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终于意识到了灰霭并不只存在于灰域，那里面的可怕生物还有跑出来的可能。”
费奇讥诮道：“然而更讽刺的是，他们的反应速度要比科雷斯托的市议会更快，那些工厂主和商人贵族还舍不得离开水晶之城，他们认为克雷尔的死只是意外，圣伊达尔山会庇佑他们。
“所以，只要你刻苦训练，提升自己的心能水平，以后的价只会越来越高，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变强。”
他看向夏伊，目光深邃：“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真正想做什么吗？”
夏伊点头。
“您要让我吸引更多的买主，他们会为了购买我拼命讨好您。”
费奇满意地笑了。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继续往下说。
“回去休息吧，后天会有一场阶段性试炼，到时候好好表现，这将决定你能否提前结束训练，并被派去考察灰海，那将会是你离灰潮最近，哦不，第二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