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恭

梁招弟还没进入梁家院子，就听到了屋里嬉笑的声音。

她站在大门外，暗自苦笑，她知道自己无法融入梁家，但听到里面的笑声，竟忍不住想加入。

人都需要家庭的温暖，需要学会爱，去体会被爱的美妙，可她终究是没有的。

走近屋里，发觉是梁娇和梁家宝在嬉笑，梁招弟不禁有些不解，一大屋子堂兄妹住在一起，关系一直很一般，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说笑，还是小时一起围坐在电视前，才有的和谐和热闹。

热闹从来都与梁招弟无关，她在房门定定神，正欲抱幺妹回房间睡觉。

还好梁招弟的房间在一楼，梁娇和梁家宝在二楼的客厅嬉笑，不用见证他们的快乐。

伯父三年前从小叔手里接过铺子，开始经营杂货铺，每逢日期尾数是3号、6号、9号的那日，就是镇上的街日子，伯父和伯母会留在店里点货、补货，不至于第二天开门时手忙脚乱。

今天刚好是19号，伯父和伯母还在店铺未归，梁招弟只得把幺妹先抱回自己的房间。

可梁招弟刚进房门，房间一片乱哄哄的景象，书桌上的书被推到在地，书桌的抽屉被打开，上锁的柜子被撬开，折叠在布柜子的衣服被翻开。

怕是家里进了贼，梁招弟急忙翻看柜子，攒的钱和日记本不翼而飞。

看到日记本不见，那就说明这个贼不是外面来的，应该是家里出的贼，外来的贼不必偷一本平平无奇的日记本。

梁招弟听着二楼嘻嘻哈哈的笑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梁招弟恼怒得只想冲上去，可想到日记本在他们手里，他们笑得这般开心，想必已经看了日记里的内容。

她立刻冲出房外，却在楼梯处愣住，她无法想象他俩拿着笔记本的情形，他们嬉笑地读着她的秘密，嘲讽她精心隐藏的伤口，她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大约从开始学作文起，梁招弟就爱上了文字，她极少有倾述的对象，她也学不会向人表达感情，文字的出现，让她学会了分享和抒发。

每当梁招弟心情不好时，受到委屈时，她就喜欢在日记本上写下感想，每次写完日记，总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被偷走的钱足足有八百块，是梁招弟攒了好几年的。

每年的压岁钱，阿婆都会以“我不给别人，别人怎么会给你”“你从小到大的吃喝不要钱”为由拿走梁招弟的压岁钱。

能攒下的压岁钱，都是背着阿婆偷偷藏的，每年也只能藏下几十块。

春季到来时，梁招弟到地里挖野菜，挑去市场上卖，每年也能攒下一百块钱。

自从大伯三年前开杂货铺，梁招弟每年寒暑假去店里帮忙卖货，大伯一年会给梁招弟两百块钱的报酬。

抛开买学习资料的钱，娟子生日送礼物的钱，到现在已经攒下八百块了。

2007年，对于17岁的梁招弟而言，八百是天额数字，是她的全部，更是她的底气，亦是她未来的希望。

上了高三，要买练习册、试卷、复习资料，就连墨水也比平时用得快些。

她迫切地想考上大学，想离开梁家，离开这个镇，而这笔钱便是她通向未来的车票。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夸张，如同故意笑给梁招弟听一样。

梁招弟忐忑不安地走向二楼，心里盘算着，无论他们嘲笑什么，她都不要理会他们，把日记本和钱抢回来才是正事。

“在这无尽的苦海之中，我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偶尔得到片刻的呼吸，沉沦、沉沦、等待我的只有面向死亡的沉沦……”

堂姐梁娇站在沙发上，大声地读出梁招弟日记本里的内容。

梁招弟全身感到火辣辣的热，面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灼烧，这一刻，梁招弟无比希望梁娇在她眼前爆炸、腐烂。

梁招弟在文字里寄托情感，在文字里记录苦难，以求慰藉自己，但他们却在消费她的苦难。

“哎呦!他们家的大作家回来啦，写得真不错啊!”堂弟梁家宝揶揄道。

“关你屁事!我的钱呢?”梁招弟狠狠地挖了他一眼，生气对他说道。

梁家宝第一次看梁招弟发火，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是堂姐拿的笔记本，我动都没有动过，只是听了几句。”

“那钱呢?”看着梁家宝的气势弱了，梁招弟用更凶狠的语气吼道。

提到钱，梁家宝沉默了，看来日记本他没动过，但钱一定是拿了的。

梁娇根本不在意梁家宝把她供出来，她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更何况还是从小欺负到大的梁招弟。

“是我拿的又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没想到你在日记里说了全家人的坏话。”堂姐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堂姐，她在日记说什么坏话?你刚刚怎么不读出来啊?”堂弟以为梁招弟在日记里骂人，瞬间又有了底气，刚刚为自保出卖梁娇的姿态全然不见。

梁娇翻开日记，摆出认真寻找的样子，梁招弟从来没有在本子里，记录下任何人的坏话，偶尔写些思念父母，抱怨命运不公，期盼早日离开家的话语。

现在她污蔑日记里有坏话，那不妨让她翻日记好了，梁招弟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找出来。

“梁家宝让我去送东西给他女朋友，真他妈烦死人了，他怎么……”堂姐眼睛时刻看着日记本，一字一句像读书般念出来。

“梁招弟，你不是说你帮我保密的吗?”梁娇还没有编完，梁家宝气冲冲地赶紧打断。

“梁娇，你这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啊?梁家宝，你自己去拿日记来看，看看哪一页有这一段话!”

梁娇从沙发上腾空而起，越过梁家宝跳到阳台上，梁招弟冲向阳台，打算把阳台的门关上。

梁招弟盘算，用日记本和钱做开门的筹码，她刚碰到阳台的门，梁娇就把日记本抛向梁家宝的方向。

日记本已经被看光，拿回钱才是正事。

梁娇没了日记，但钱肯定还在她身上，趁着他们抛日记本的速度，梁招弟快速锁上阳台的大门。

梁娇不断地拍打门口，嘴里骂咧咧道:“梁招弟，你快点给我开门。”

“你把我的钱还给我，我就给你开门。”

“你锁着门，我怎么给你啊?”梁娇停止了拍打，听似认真的说道。

“梁娇，你真的是猪!门底下那么大一个缝，你把钱塞出来，我就给你开门。”

不知道那句话刺痛了梁娇的神经，她开始狂暴地击打阳台门，大声的骂道:“你个小杂种，别想我拿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