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
哈里·安斯利回到伦敦之后,老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蒙乔依·斯卡伯勒的命运是凶是吉,让他牵肠挂肚放心不下。他每拿起一份报纸,就先寻找报道有关那个下落不明的人命运的段落(当时的报纸都少不了有一个专栏,报道这方面的消息)。那几天里,他总是去某个俱乐部吃早点,免不了跟邻座的吃客谈起令人不可思议的斯卡伯勒事件。这段时期,人人都对这个话题津津乐道,所以哈里对此感到了兴趣,似乎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是,人们逐渐了解到,哈里和这个失踪的人相识;如果哈里不希望自己牵涉到这桩事情中去的话,他就该说话谨慎些,然而他却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人们向他提出问题,以为他很可能什么都知道;他回答时,总是声称自己一无所知;然而,他还是给人以他知道的情况比他愿公开承认的要多的印象。这时,天天有人去伦敦警察厅打听上尉的消息。不用说,去探消息的主要是那些债主和他们的伙计。不过,哈里·安斯利在那些打听消息的人中也渐渐出了名,他们管他叫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的哈里·安斯利先生;甚至警方也渐渐认为,哈里对这件事深表关切,值得注意。
来伦敦的第四天,哈里应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的邀请去神殿(1),在他的套房里一块儿进餐。这时正值一年之中人们离城度假的季节,那些个衰朽的国会议员正在那儿怨天怨地发牢骚,因为他们得在这八月盛暑的日子里,给留下来等待议会最后的表决分组(2)。哈里接受邀请时得知,那儿没有第三者,所以他心里想必清楚,这位特雷登庄园的继承人打算找他谈谈他兄长的事。自从上回来伦敦以后,他一直没有遇见过他,也不想见他;可是接到邀请的当儿,他想他最好还是接受邀请,他可以让他的东道主就这件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他本人可以缄口不言嘛。然而,一个人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时是难以保持沉默的,倒霉的哈里对这种情况不甚了了。来伦敦时,他原来就打算默不作声,可实际上却一直在谈论那个失踪的人,尽管事先他宣称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这儿,我得请读者诸君别忘了下面的事实: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对他哥哥的遭遇心里一清二楚,所以他准知道其中那场街头斗殴。因此,他知道哈里在隐瞒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还大致可以猜出这个可怜人的想法。
他自忖道:“他准会觉得当时他没有把那个人打死丢在地上,否则地上那具尸体本身就可以说明问题了。不过他一定对自己在那场冲突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丢脸,所以拼命想隐瞒这件事。不用说,蒙乔依准是先惹起了是非,但总是发生了某种情况,安斯利才不愿让他舅舅、他父亲和我知道,也不愿意让老乡绅或者弗洛伦丝知道。”
奥古斯塔斯邀请哈里·安斯利和他一起进餐的当儿,心里就是这么推理的。
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的朋友们都认为,他不会再来住在他眼下在神殿法学协会所住的那套大小适中的套房里了;不过至今还没有迹象表明他打算搬走。这个套房在楼上,要爬两段楼梯,规格并不大;不过给一个单身汉住,是够舒适,甚至相当阔气的了。
“我请你单独来,”奥古斯塔斯说,“是因为有许多有关可怜的蒙乔依的事情要跟你谈谈,可这些事儿实在不便当别人面谈。”
“嗯,说的是。”哈里说,可他不怎么明白,这位财产继承人干吗必须和他商量关于他那倒霉哥哥的事呢?不错,他们俩关系确实相当密切,但有关上尉的麻烦情况有什么必要非得让他知道呢?他最关注的无非是他们两人都爱着弗洛伦丝·蒙乔依这个事实;不过哈里认为,现在这个场合是不会提到弗洛伦丝的。
“你曾听说过这个糟糕情况吗?”奥古斯塔斯问道。
“没有,实在没有听说过。这么说不单单是他失踪的事——”
“跟这个传奇式故事中的所有其他事件相比,失踪一事还算不上什么呢。可这确实是其中唯一让人感到合乎情理的事。假定其他情况我事先都有所了解的话,我准会预言他的失踪事出必然。一个人处在这种情形下要是能逃跑怎么会不逃之夭夭呢?”
“可是他怎么跑掉的呢?”哈里回答道,“他跑哪儿去了?现在人在哪儿?”
“啊,假如你能回答这些问题,把这些情况报告给伦敦警察厅,那你准能从那帮债主那儿得到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呢。这倒不是说,要是明儿他们瞧见他在逛圣詹姆斯大街,就准能从他那儿拿到一个子儿。不过,这些手里握有债据的都是些乐观自信的家伙,我确实相信要是他们能遇见他,准会跟他亲亲热热地拥抱一番。现在咱们吃晚饭吧,待小匹彻不在身旁的时候,咱们就可以谈谈可怜的蒙乔依的事儿。小匹彻是我雇的洗衣女工的儿子,由于我已被宣布为特雷登庄园的继承人,我就把他也雇来给我当差。”
接着,他们坐下来就餐,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让自己显出挺亲热的样子。这顿简单的晚餐菜肴精美,喝的酒也是最上乘的。席间没有提到过一句有关蒙乔依的话,也没有谈起半点有关家产的事儿。奥古斯塔斯年纪轻轻却很老成,他在伦敦的生活环境里已混得很熟,知道如何使自己跟人处得融洽一点。小匹彻打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当儿,他们聊了不少东西,因此菜一道接着一道地上来,这当儿没有尴尬地出现过冷场。天气好热呀,松鸡的味道可真诱人,人人都显得很呆滞,那些个国会议员更是比谁都蠢——他们就这样聊着天;可是,机会终于来到了。哈里是不是愿意去特雷登庄园见见老头子?那儿没有什么可以娱乐消遣的,可是一到九月份,山鹑可多啦。哈里口气不太肯定地说愿意去特雷登待上一个星期,于是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表示出非常高兴的样子。这当儿,哈里想不出什么理由认为自己不该去特雷登,所以就让自己答应下来了;不过他后来觉得,当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去不得特雷登庄园。
后来小匹彻拿起干酪走了,斯卡伯勒少爷便拿出雪茄烟来。
“我喜欢一吃完饭就抽烟,”他说,“我不但爱边吃饭边喝酒,还爱边抽烟边喝酒,所以没有必要停止喝酒。好吧,跟我说说,安斯利,你对蒙乔依的事怎么看?”
问题问得颇为突兀,哈里一时竟吃了个闷棍,答不上来。即便他不想撒谎,让他谈谈对蒙乔依·斯卡伯勒的看法,他怎么说呢?他知道,或者说得确切些,他自以为知道,蒙乔依·斯卡伯勒是个十足的无赖,一个不顾廉耻、挥霍无度的家伙,目下他正恬不知耻地参与掠夺他的债权人的勾当——因为哈里思想上认为,蒙乔依和他父亲为了保全那份产业串通一气,想把它从那帮犹太人手中抢救出来。对于老乡绅,他完全可能有类似的看法,只是这位老人在弗洛伦丝·蒙乔依的问题上没有来干涉他罢了。
接着,他脑际出现了自己在街头受到野蛮袭击的情景。按照他的观点,蒙乔依·斯卡伯勒肯定是个无赖;不过,他觉得自己还不想对那位兄弟这么说,因为对于他这位东道主为人是否诚实,他还没有十分把握。这三个斯卡伯勒一家子都勾结在一起也未可知;这当儿他想到,如果情况真是如此,那他自己答应要去特雷登真是大错而特错了。因此,那个问题提出来的当儿,他只能默不作声。
“我知道因为他是我哥哥,你谈起来有顾虑。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我觉得,他的经历,小说读者会称之为富有传奇色彩,可我不这么看。我认为,他的经历可以说是不幸的。”
“啊,说的是;总的说来,是挺倒霉的。我不是个软心肠的人,可我也禁不住可怜他起来了。最糟糕的是,要是我父亲没有出于极不诚实的动机最后道出真相来,他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我怀疑他出走的那天是不是又借了几千英镑钱。假如他是借了钱,以后越借越多,达到你愿意想象的巨额数字,对他说来完全是一回事。”
“我想是这样。”
“他嗜赌的欲望是个无底洞,赢再多钱也难以填满。假如他去俱乐部,在庄家那儿押上五千英镑,他准不会碰到倒霉事儿。他如今就是这么个人,哎呀!说不定他过去也是这么个样,——所以那笔财产能被保住,不能不说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儿。我尤其不想多谈自己的事儿,虽说这世界上谁也没有像我受到如此严重的不公正待遇。”
“我不理解你的父亲。”哈里说。说实话,斯卡伯勒在谈论他父亲时的某种腔调,几乎使哈里头脑里产生某种想法。他开始怀疑奥古斯塔斯是否参与这一阴谋。
“是啊,我想你是理解不了。堂堂一位英国绅士,竟胆敢策划这样的阴谋,还花心思去把它付诸实现,真是难以理解。假如蒙乔依一向行为正派,或者只要他不过分地胡作非为,我也就一直做弟弟,在法学协会里当律师一直当到老死。以扫和雅各的故事(3)跟这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这还不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情况呢。我父亲出于他自己的一些目的(其中包括让蒙乔依的债主们彻底落空),改变了计划,乐意重新给予我他本来决定从我这儿夺走的东西。哪个父亲对儿子干了这种诓骗勾当还有颜面见他呢?可是我父亲给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抿着嘴发出轻轻的笑声,对蒙乔依的破产和我的重新得到好运气,竟流露出一种近乎无动于衷的神气!把这桩事情和盘托出,他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对于社会上的舆论,他只字不提,或者根据我的了解,他连想都没有去想一下。当然,大家都认为他活不多久了。我可以肯定,不过三四个月,他就完了。在这种时候,他却对这件事安之若素,好像他只不过从我口袋里掏了五镑钱给了蒙乔依似的。”
“无论怎么说,你会得到财产的,不是吗?”
“嗯,不错;那正是他见到我的时候提出的论点。他很乐意把我叫到特雷登庄园去;说实话,我倒一点儿也不恨他。但是,我瞧着他的当儿,觉得他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老人。我对他满有理由怨恨,但他对这一点并不怎么清楚。”
“你父亲也许认为你哥哥的出生问题不会妨碍他的前程。”
“可是咱们的法律,老弟,”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说着打椅子里站了起来,食指与拇指间夹着一支雪茄,“法律可不这么看问题。这个世界一切问题的是呀非呀,都得取决于法律。我口袋里的半个五先令硬币是我的,只是因为法律说它属于我的。我父亲确实是在我出生以前娶我母亲,可是他没有在我哥哥出生以前举行婚礼仪式。这在你看来,或者对于我的道义感来说,也许是件鸡毛蒜皮的事儿;可就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事儿,整个特雷登就成了我的财产,而他打算剥夺我的继承权就像他想破门闯进一家银行见什么就抢一样。对此他肚里跟我一样清楚;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他这么干了。”
这小伙子谈起他父亲和母亲时的某种口气,哈里听了身上尽起鸡皮疙瘩。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想到他本人对双亲的感情。可这人在这儿大谈其父母一方或另一方的过失时,神态坦然自若到了极点。“我当然全明白了。”哈里说。
“一个人为非作歹时显出若无其事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样就完全消除人们对此产生的普遍恶感。有人用漫不经心的口气对你说他谋杀了一个人,于是你就觉得杀人这种事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想我父亲不会因为企图剥夺我二万英镑年收入而受到惩罚,所以他在给我谈这件事时简单的像是在说笑话。不仅如此,他还希望我也把它当作笑话来听。总而言之,他成功了。我发觉自己一点儿也不生他的气,非但不生气,而且还对他允许我成为他的长子而对他感激不尽呢。”
“那蒙乔依该作何感想呢?”哈里说。
“一点不错,蒙乔依该作何感想呢?我没有必要去考虑我父亲的想法,而应该考虑可怜的蒙乔依的想法!我想他不可能死了。”
“我想不会吧。”
“一个活人自己可以爬起来走掉,可一个死人至少得需要一个人,也许需要两个人来把他搬走。人们不希望偷偷摸摸地来干这种差使,除非他们自己跟这桩谋杀案有牵连;再说,总该听到点什么声音,或者看到点什么血迹呀,而且人们最后总是会发现尸体,或者某些毁尸的迹象。我认为他不可能死了。”
“但愿如此。”哈里声调平淡地说,他这样假惺惺地表达愿望不免有点心虚。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斯卡伯勒冷不防提出这个预先准备好的问题,可是哈里听了却没有感到怎么吃惊。
“大概三个月前——是在伦敦。”哈里说道,他在回忆老乡绅把自己的意图公布于众之前的那次会面。
“噢,那么说,自从他知道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的时候起,你就没见到过他了?”由于并不急于想暴露他的意图,问这话的当儿他语气漫不经心,不过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相信哈里思想上是有准备的。
“自从他听到那个消息以来,我没见过他面。他听到那个消息时准比谁都感到吃惊。”
“我不知道弗洛伦丝·蒙乔依心里是怎么个滋味。”奥古斯塔斯说。
“我也没有见到过她面。我去过切尔顿讷姆镇,可他们没有让我见到她。”他说这话时心里打定了主意,尽管在某一细节上说了假话,可是他不愿在其他事情上再扯谎了。
“我猜想这一切准让她感到十分痛心。我有点想对自己说,她仍然有机会成为特雷登庄园女主人。她以前总是有点怕蒙乔依;可我不清楚,她是不是爱过他。对嫁给蒙乔依这么个念头她已习以为常,所以完全可能出于纯粹的顺从而委身于他。我还觉得她可能是个挺不错的妻子,我要是成为她的丈夫自然比蒙乔依强。”
“对任何有幸娶她为妻的人来说,蒙乔依小姐确实是位挺好的妻子。”哈里说这句话时,声调里带有某种赞叹的味道,他当时就觉得这声调有点过分紧张,也有点可笑。
“啊,对。当然,谁娶了她都会觉得她像你所说的那样。你的话说明你也是追求者之一。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只能谈我本人;我可以明确地说,弗洛伦丝·蒙乔依要嫁给特雷登庄园的继承人这件事,一向被看作是咱们家早先作好的一种安排。我现在就处于继承人的地位,所以我只是来点暗示,表明我可能有意执行咱们家的这个安排。当然,如果半途上发生什么其他情况,那也就作罢。请进!”
因为有人敲门,所以他说了最后那两个字表示允许。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名叫普罗杰斯的便衣警察,从他的神态来看,似乎跟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很熟。
这段时期警方一直在加紧搜索蒙乔依·斯卡伯勒的下落,可是至今没有能搞到任何线索。警方办这类案件,不花点钱是办不成的;人们了解到在目前这桩案件中,斯卡伯勒老先生不愿提供经费。起初,他还提供一点资助,但后来连捐一点钱都表示拒绝。据他自己说,他根本就不想把儿子找回来让他露面,特别是目前他儿子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他已明确表示他本人极力希望置身事外。“干吗让我来付给那些家伙钱?这不关我的事儿。”他对儿子说。打那以后,他除经别人提议他才出钱捐那第一笔款之外,就此拒绝提供费用。然而警察还是忙得不亦乐乎,人们得知经费主要是由梯利特先生提供的。他是个办事果断,不达目的誓不休的人,只要钱能帮他解决问题,他是下定决心要把蒙乔依·斯卡伯勒——用他的话来说——“追捕归案”。正是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曾向老先生呼吁求助,老先生向他表明了自己如下的想法:由于他似乎不急于想把儿子找回来,所以这件事他不打算插手。
“唔,普罗杰斯,今儿有什么消息吗?”奥古斯塔斯问道。
“斯开伊岛(4)上有个人在各处逛来逛去,问他是干什么的却说不清楚。”
“那家伙是什么模样?”
“噢,是个小个儿,没有上尉的那些特征;不过说不定他化了装。我觉得他那两条腿不像上尉,人的腿是没法换的。”
“斯卡伯勒上尉不会呆在斯开伊岛东逛西荡的,秋天去那儿旅游的人半数见到他都会认出他来。”
“我跟威尔金森就是这么说的,”普罗杰斯说,“威尔金森似乎认为,一个人只要别人不知道他是谁,那他就谁都可能是。我说:‘那可不是上尉呀。’”
“恐怕他已经离开英国了。”上尉的兄弟说道。
“他可能被搜寻的地方不外乎纽约呀,巴黎呀,或者墨尔本。这些个地方他们这样的人最可能去了。这三个城市还有其他十几个地方,咱们都发了电报。逃到国外的,咱们多半能把他们抓到手;可要是他们还待在国内,那就麻烦多了。有人在唐尼格尔郡(5)逛来逛去。那地方咱们国内管它叫爱尔兰,因为自从土地同盟(6)事发以来,咱们跟他们的警察部门常有联系;可那个家伙不过是个付不起账的画师。你对这事儿怎么看,安斯利先生?”那警察突然回过头来问哈里道。那警察竟然会知道他的姓名,这是怎么回事?
“谁?你问我?我压根儿没有想这件事。我也没法儿去考虑它。”
“你往伦敦警察厅跑得可勤呢。我想既然你有那么些问题要问,你对这事儿也许挺感兴趣。”
“我的朋友安斯利先生以前和斯卡伯勒上尉认识,就像他现在跟我这样交往。”奥古斯塔斯说。
“虽说是这样,他好像对这事儿特别关心。”那警察说。
“我是特别关心,”哈里回答道,“可我知道我不会跟你说明其中的道理。至于说他现在的下落,我一无所知。”
“恐怕你是不清楚。假如你真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我想你总会来给我们讲的。好吧,斯卡伯勒先生,你可以放心;只要有可能,咱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下落,我想咱们会找到的。他失踪后的第三天,所有的港口全都在咱们的监视之下了,还有些港口待英国的船只一靠岸,也都在咱们的监视之下,一个港口也不会漏掉。咱们把那些眼线都派出去了,打算让他们帮着干。晚安,斯卡伯勒先生;晚安,安斯利先生。”说着他跟咱们的哈里朋友点了点头。“你说你有道理不想让人晓得,也许这种事儿不会永远瞒得住吧。晚安,先生们。”普罗杰斯警官说着便离开了屋子。
那警察的几句话说得哈里有点惊慌,待他跟奥古斯塔斯·斯卡伯勒单独在一起的当儿,脸上立即呈现出仓皇失措的神色。
“恐怕你觉得那个人说话有意那么傲慢无礼。”奥古斯塔斯说。
“那还用说,不过他这种身份允许他那样傲慢无礼呗。”
“当然,他把人人都看作是仇敌,不管这个人装作比实际知道的多还是确实一点都不知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有自己的道理,于是他立刻把你跟蒙乔依的失踪联系起来。这种家伙你少不了他,不过从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来看,我觉得社会上谁都不喜欢跟这号人打交道。让普罗杰斯先生去为雇他的人——具体说,梯利特先生——干差使吧,我才不管这事儿呢,我劝你也别管。”
不一会,哈里·安斯利告辞了,但他无法摆脱这么一个念头:无论是那个警察,还是他的东道主,都认为他多少知道一点有关那个失踪的人的情况。虽然奥古斯塔斯没有明说,可他的神态中有那么一种味道,使哈里心里生了疑。还有,奥古斯塔斯说出了他要带着那份财产去向弗洛伦丝·蒙乔依求婚的打算。蒙乔依刚刚从场景上消失——他竟然马上要向弗洛伦丝求婚?再说,他干吗要和他哈里说这些事呢?他禁不住认为奥古斯塔斯一定知道自己爱着那位姑娘。他回到住处时感到心烦意乱,于是决定第二天去切尔顿讷姆镇。
(1) 神殿(Temple):伦敦四所享有鉴定律师权力的法学协会中的内殿法学协会(Inner Temple)和中殿法学协会(Middle Temple)的所在地。
(2) 指英国议会表决时为了计算票数,分成赞成和反对两组。
(3) 指《圣经·旧约·创世记》第25章中记载的有关孪生弟弟雅各采用欺骗手法冒充哥哥以扫,让双目失明的父亲以撒把他作为长子来祝福的故事。
(4) 斯开伊岛(Skye):苏格兰西海岸以外内赫布赖兹群岛的主岛。
(5) 唐尼格尔郡(Donegal):爱尔兰最北部的一个郡,靠近英国的北爱尔兰。
(6) 指十九世纪爱尔兰的佃户发起的要求保障租户权利的运动。这些佃户是从英国土地所有者那里租地自行经营农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