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爱随风起
看到曾许的一瞬间，任涧兵荒马乱的心，刹那间安定下来。
她环望着操场上嘈杂的人群，似乎没有怎么在乎他们的闲言乱语了。因为她知道，只要曾许在，她就可以与世界为敌。
任涧缓缓站了起来。
观众一时停止了议论，昏暗的操场鸦雀无声。
任涧走向舞台中央，婀娜的身姿好似一只向月的精灵。她今天穿着的白色纱裙好似多年后的婚纱那般浪漫，裙尾曳地，铺盖任涧走过的路。一阵凉风吹过，抚动她张扬的长发，身上纱裙随风飘荡如卷起千堆雪。
她重新鞠了个躬，文雅得当的举止即便是犯了滔天大错，也会令全世界原谅一般。她带着莞尔的笑，坐回钢琴，纤细的手指浮在空中，如落雪般飘洒在琴键上。
这一次的前奏不再生硬，变得婉转清脆，在初冬的风中掺杂着，席卷每个人的心房。
前奏的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黑白琴键全然变成一条甬长的路。一时间，夜空中被一条光亮分割宛若天水，任涧张开手掌，从头顶飞舞出一个带着白光的少女，披着头发，穿着拘谨的衣裤，四处张望。
忽然一阵风从前方吹拂而来，指引着少女回首远望。任涧每弹下一个音符，少女就踏出一步，随着琴声起伏，少女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她曾经漂流过的痕迹。当她迈过自己十五岁的车站时，竟有一些犹豫。
而后，少女嫣然一笑，似笑回望过去时内心的胆怯。出了车站，回了故乡，也回到了记忆中美妙的时光。长野的天依旧很暖，风吹起从前，外婆坐在天边，椅子旁蹲坐着小狗，一切都那么美好。
这时，路的一端爬起一位泛着白光的女孩，扎着辫子，穿着裙子，飘渺不定，睡眼惺忪。她环视这个陌生的世界，空洞的眼中没有神情。她与少女对视，后者却在一连串尾音后化成一缕白烟，在一阵风中消散了。
音乐上扬，牵动女孩漫走在路上。她初识这世间，追逐着风，万般流连，伸手捉云，拥抱太阳，仿佛长天就在眼前，甘愿赴汤蹈火，也要不顾一切闯荡这个世界。随着琴声激进，路边生长出野花野草，渐远处树木丛生，风一吹青草摇曳，花香四溢，树影绰绰，良辰日吉。树蔓延上山岗，重峦叠嶂，川流不息，漫过长夜，普天皆是山水墨画。
钢琴曲在人们耳边环绕，化作空中朦胧的山野，令听者心旷神怡。画中的女孩从未见过这世界之大，如同入梦般完全沁醉于其中，仿佛一切慨叹都是梦话。她在野风中起舞，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任涧将情绪恰如其分地注入钢琴之中，高山流水好似翻过青春画卷，从指尖缓缓弹出了盛夏。
寒风徐徐，人们却看到了百草丰茂。即使此刻夜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可女孩却始终如一，坚定向前，好像看穿了世间百态。所有观众的心随琴声而动，与女孩一起逆着光，一路向前，无视风吹雨打。
在这个微凉的夜晚，温暖的光打在曾许的脸上。光的尽头，任涧宛如天仙下凡，仅仅是动动手指就好似翩翩起舞。
任涧的发丝也随指尖律动着，间奏轻快又坚毅，带着女孩勇敢面向世间，风雨也停止了肆虐。
短短的路女孩走走停停，也走出了几分的距离。见过千变万化的世界后，女孩的心难以平复，牵动万千听众一样产生共鸣，皆抚膺长叹，却不知抚过的是青春的印记故事还是对青春的感悟与心情。女孩一路不停歇，期待的便是与时间为敌，在时间长河中为再见那未来的自己一眼。她渐渐停下脚步，张望前方，与尽头的少女再次对视，微凉的晨光里，少女笑得甜蜜。
接下来的节奏摸进，少女与女孩走向彼此，将手牵在一起。手指触碰的一瞬间，脚下的路轰然破碎，双双坠入黑夜。琴声戛然而止，观众们的情绪被提到窒息，沉醉地望着舞台，几乎不敢大口呼吸着。
下一秒，任涧奏响第二段副歌，曲子迸发的那一刻，一只粉色的蝴蝶从任涧的发卡中灵魂出窍，飞向空中的女孩和少女。她们乘坐在蝴蝶的背上，飞翔至遥远的天际。蝴蝶穿梭在云雾之中，带着她们穿越崇山峻岭与江河湖海，领略人生山海。那一刻，蝴蝶的翅膀卷起海浪与山风，风走五千里，水跃三千丈，腾云驾雾，随风起舞，女孩与少女的头发自由地飘荡。
观众们被彻底地折服，陶醉于优美的钢琴曲。不知谁大声唱了一句，继而引发了万人合唱。歌曲之美家喻户晓，男女老少无一不知，万人齐唱层层叠叠，歌声飘摇穿透云霄，唤醒皎月，打碎星河。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听到万人大合唱环绕在操场，不绝如缕，久久不息，曾许不由得想哭。
接下来的间奏澎湃激昂，任涧用音乐绘出隽美的青春旧卷，心中情绪波涛汹涌，她在原有的曲子中临时加入了绝佳的和弦，令这段间奏可称得上封神。一阵风吹过，任涧的发丝与纱裙相约起舞，在灯光的映衬下就像旧识的灵魂。她优雅地弹着钢琴，手指生动地起伏，肩膀也不由得律动，直至整个人都陶醉在演奏中，优美地在琴键上起舞。远远看去，任涧如同光中的舞者。
“妈妈，你看！”一个小女孩指着舞台，“那个姐姐在发光诶！”
任涧忘情地弹奏，雪白的肌肤与纱裙融为一体，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她于万众瞩目，毫无惧色，精彩绝伦地演奏着青春与生命的赞歌。粉色的蝴蝶越过山海，飞到任涧身边，绕着她飞舞。蝴蝶背上的少女和女孩化作星光，融进任涧体内，后者也坐上蝶背，在夜空之下乘风演奏。原来，少女和女孩，都是任涧的缩影。
在风的尽头，任涧遇见了未来的自己。那晚风吹起她鬓角的白发，抚平了回忆留下的伤疤，她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暮色的迷离遮住她蹒跚的步伐，缓缓走进床头的画，画中那张释然的脸低着头说话。
顷刻间，幼时的任涧与未来的任涧一同坐在钢琴前，六手齐弹，将曲子推向高潮。她们依旧感叹世界之大，沉醉儿时的情话，无畏真假与笑话。琴曲尾声，另外两个任涧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共同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此刻就随风去向了远方。
夜空的梦境突然淡化，徒留散落的星星。磅礴的画卷终印在观众的心中，即将落定的曲子也终将留在青春。任涧干净地弹着尾奏，眼眶早已挂着泪珠。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台下的曾许也早已哭成泪人。《起风了》的含义，或许只有曾许深深地懂得，他与任涧的青春，便是这首歌的诠释。
琴声停止的那一刻，操场上爆发出摧枯拉朽似的掌声与尖啸，持续了数十秒。任涧站起身，含着泪，带着笑，张开双臂，拥抱着初冬的冷风与人海的热情。任涧的美，曲子的美，以及记忆的美，这一刻全然刻在人们心里。任涧在这个晚上，摇身一变，成了多少人的白月光。
曾许穿过人潮，冲上舞台，扑过去将任涧拥入怀中。二者紧紧地抱在一起，感动与释怀交织，泪水在脸上尤为冰凉。
有人说《起风了》唱的是爱情，有人说是唱友情，还有人说是亲情。可《起风了》真正歌颂的是融合了这三种情感的青春，是每一个人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