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鬼子这次“扫荡”促使梅满江下定了要给二月和柳叶圆房的决心。

来年开春，梅满江开始为儿子张罗婚事。农村娶媳妇是大事，可童养媳过门就简单了许多，新娘一般在婚前先回娘家，择日接回与男人同房即可，名曰“上头”。柳叶娘家还有个亲叔，于是柳叶便回到黄家镇住了几天。

到了大喜之日，簸箕赶着马车，与二月同去，把柳叶从黄家镇接回梅庄。梅满江简单收拾出西屋，柳叶剪了几张大红喜字贴在窗户上，便算布置好了新房。

二月那年13岁，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对于结婚的向往就是能痛痛快快放几个“二踢脚”和“窜天猴”，尤其是能甩开腮帮子饱餐一顿正宗的保店驴肉。这保店驴肉是宁津名吃，质细鲜嫩，清淡爽口，旧时是清廷贡品，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逢年过节办喜事，家境殷实的才会咬着牙买上二两。梅满江虽不算贫穷，但也只是偶尔买上4两驴大肠下酒，二月只有舔盘底、闻肉香的资格，所以借婚宴饱餐一顿驴肉，也算是了却二月自小梦寐以求的愿望。

那日喜宴间，有位堂婶问二月娶媳妇有什么好，二月说娶媳妇能吃驴大肠。堂婶乐了，逗他道：“傻小子，还有更美的事呢。”二月傻乎乎地问：“还有啥比吃驴大肠更美的事？”堂婶咯咯乐道：“娶了媳妇，明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就当爹了。”二月仰脸琢磨了半天，突然把油乎乎的大嘴一抹说：“当爹不好，俺不要俺姐生儿子，俺要俺姐陪俺玩。”

夜深人静，喜宴散尽，梅满江找不见二月，以为他猴急进了洞房。柳叶披着红盖头在床边等了一夜，也不见新郎官，还以为他长大懂得害羞了，直到天亮才知道二月不见了，谁也没告诉，玩起了失联。柳叶长舒一口气，抱着花枕头哭了半天，心中五味俱全，也不知是喜是悲。

当天晚上，15岁的簸箕在喜宴上喝了1斤白酒，吐得一塌糊涂，以至于第二天睁开眼，听说二月失踪了，将头连撞了3次墙，还以为自己醉着没醒。

梅满江急疯了，四处打听，可二月就如同空气蒸发一般，再无踪影。起初这也算梅庄一大新闻，但相比日本鬼子天天杀人的噩耗，二月的失踪很快便被人们淡忘。梅家的日子只好无精打采、平淡无味地继续过下去。

多年之后，二月仍为这一年少无知的荒唐之举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