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把你的钱都拿走
2018年9月一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酒店吃饭时，突然进来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和朋友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但出去时特意看了我一眼。职业的敏感让我感到这个人可能是有原因的。我问朋友“这是谁”？朋友答“T总，我朋友，他也在这个酒店吃饭了”。过了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又进来了，朋友说，“T总，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律师，我的好朋友”，T总看着我说，“咱们认识，你原来在食品街办公，对吧？你给我办过案子”，我说，“对呀，你是？”T总说“我是……”“是你呀！”我说，我对着满桌子的朋友说，“他当年投诉过我”！大家一听，一下子都不吱声了，场面变得尴尬了……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1995年，我们所负责打印的同事小王，介绍我办她同学弟弟开办公司的一个案件。是一家民营公司与土地的实际使用人某国企合作，开发一处房地产，拆除原房屋后，施工中，原告突然作为该宗地的原划拨土地使用权人，持相关证件起诉法院要求确认土地使用权归原告享有。
已经投入数百万元的项目，如果土地权属失去，合作就失败，损失太大了！我接受被告委托代理这个案子，但谈好的律师费15000元是T总的公司出，代理被告这家公司在太原中级人民法院出庭。
我认真研究了案件。根据原国家土地局出台的《关于确定土地权属的若干问题的意见》的规定，争议土地在20年前已经由当时的政府会议纪要决定，为了社会公共利益的需要，同意被告公司在原告原划拨土地上建设使用，并由城建局给被告核发了《建设施工许可证》，财政拨款建成使用20年后，因为开发而拆除原房屋，原告此时以是原划拨土地使用权人主张确权，发生纠纷。
我告诉T总，我对案件研究得出的结论：“土地使用权因政府批准使用已经发生了实际改变，按国土部1995年《确权意见》的明确规定，土地使用权因征地、改建、拆迁等原因发生变化的，土地使用权归实际使用的单位和个人即被告享有，案件一定能胜诉。”
T总听了很开心！我去城建档案馆等部门收集了当年建设的大量证据，证据一共26份，我对胜诉信心满满。法庭上，原告代理律师是省城一位帅气的老律师，很有名，但他对主张土地确权的证据和法律依据明显站不住脚，庭上我是荡气回肠，完全主动，漂亮！
开完庭走下太原中级人民法院台阶，那位老律师还问我，“你是老宋（指宋主任）那儿的？”我礼貌地答：“是的。”T总很高兴，邀请我和他们的员工一起吃了饭，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佩服的话，预祝胜利。
然而，一个月后，我接通知去中院领判决，法院竟然是全部支持了原告的确权主张，土地使用权归原告享有，诉讼费24万元由被告承担。太不可思议了！在送达回证上签字时，主办法官难为情地解释说：“这是集体研究的，我也没办法。”
T总很生气！很失望！
一天晚上九点多了，他给我打来电话，斥责我，“你不是说一定能胜诉吗？张培义，给我退钱”“凭什么？！不退，这案子我还是那句话，就能赢！是法院错判。”我说，T总可能是喝酒了，开始骂我，我也很生气，回敬他“我不怕你”！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宋主任喊我去他办公室，我进门一看，T总在，还有一位法院系统的女士。宋主任说明了情况，“T总反映你办的案子有问题，你说能赢但彻底输了，要求你退费。”我做了解释，T总强调我说能胜诉但全输了，应当退一半的费。
宋主任让我先回办公室，然后跟进了我办公室，劝我退费，告诉我，“你说的话太满了！做律师不要大包大揽承诺结果，有了投诉名声不好，协商退了吧”。宋主任调我入所才做了律师，我听他的，答应“行”。一会儿，T总进了我房间，态度改变了，解释了一通案子输了他多难过，损失太大了等等，希望我理解他，说退上一半费用就行。我很生气，回答他“把你的钱都拿走”！他说“小张，不用不用，退一半就行”，我说“不行！全拿走”！我不再听他解释，他没办法，只能在财务上全部退费结案走了。好长时间，我心里很怨恨他，也很难过，我对这个案件的分析坚信没错，中院完全错判了。三年后的一天，同事小王在所里见了我和我说，她昨晚同学聚会，唱完歌出来，碰到了当年介绍案件后来投诉我的她同学的弟弟T总来接他哥，T总让她转达对我的歉意，说他的案子在省法院改判完全胜诉了，驳回了原告的诉求，土地使用权归实际使用人，项目也建成了，我取的证发挥了重要作用，得到了省法院的支持。我笑笑不想说啥，心里对他当年的投诉依然不能释怀。
听我说清了原委，大家都笑起来，T总站起来，当场敬我三杯酒，表达了歉意，我也回敬三杯，连说“没事了没事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律师执业规则规定，律师不可以包揽诉讼，也就是不可以承诺胜诉、承诺包赢。我当时刚执业没经验，虽然经过取证结合法条的确判断没错，但没有预见案外因素，不该承诺“一定胜诉”，导致客户满怀期待后却败诉，情绪当然激动。
此后的执业中，在我能判定胜诉的案子，我也只说“依法应该胜诉，但不排除案外因素干扰”；在我不能判定胜诉的案子，我也全面客观分析到，把话说准了、说妥当了，让结果在专业预测范围内，出现意外结果也往往能得到客户理解。
作为提供法律服务赚钱的律师，钱重要，但声誉比钱更重要！
结语：在能判定胜诉的案子，也只说“依法应该胜诉，但不排除案外因素干扰”；在不能判定胜诉的案子，也全面客观分析到，把话说准了、说妥当了，让结果在专业预测范围内，出现意外结果也往往能得到客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