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大学
“会幸福的。”这句话说了一年又一年，转眼新学期就又快到了......
瀑布说：“我得到自由时便有歌声了。”
老师说：“上了大学好了，上了大学就自由了。”
家长说:“上了大学就好了，上了大学就出人头地了。”
事实当真如此吗？说出这些话的大部分人并不清楚。
只是，以他们的期望，以旁人的经验来说，大抵是如此。
墨兰带着全家人的希望，沉重的行李，只身赶赴了全新的校园——一所只是本科，却收着重本分数的师范学院。
说起即将就读的这所学校，墨兰其实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墨兰查看分数线，填报志愿前，她的父母就花了大价钱，帮她请了个帮填志愿的“年轻但资历丰富”的老师。
墨兰原本觉得填报志愿是个大工程，有些不安和迟疑，不太敢于行动起来。
但是，有了这个所谓的老师，墨兰便没那么多所谓了。
毕竟，自己在父母面前的“权威性”一点也不高。
以常理来说，墨兰无论如何也应该对自己的未来更加上心些，她应该对未来的课程抱着无限的憧憬。
但是，当墨兰拜见了那个富态健谈的老师后，她不愿过多地思考了，她不大在乎了。
墨兰渐渐对于某些方面的事情越发的无所谓了，或者说，她对于一部分生活的期待在减少，对于自己的一部分期待正在减少......
事实证明，减少期待是避免生活变得更加失望、烦闷的好方法。
大学的学习，只能算是半强制性的，学与不学的差异表现并不明显，老师也不会如高中一样，盯着学生，督促她们学习。
甚至有少部分老师，上课仅仅是念PPT，主打的就是走一个流程。
即使讲解内容有少数学生听不懂，他们只求尽早结束课程，去忙自己的工作。
所以，在少数课程里，一些学生就抱着“大学，大不了自己学”的心态开始自学。
现实与墨兰的想象大相径庭，她原以为大学里会呈现师生结友，共同科研，协作创作，钻研交流的盛况。
但是，老师总有老师的事要忙，学生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要做，学习，更多的只能靠自觉。
墨兰摸索着生活学习一段时间后，她大致认得了一小半的同学。
而后她大致把同学分为了三类人：
一类同学致力于学习，她们有了更好的资源，更充裕的时间，也有了更加强大的自学和规划能力，他们便是网络上所谓的“卷王”。
他们目不转睛，视线飞驰在知识的原野；他们奋笔疾书，纸笔谋划出人头地的方案。
他们钻破了脑袋往前方泥泞的道路挣扎，他们这样做并没有不对。
但是，他们失去了一部分的年华，他们只是苦读三年又三年的高中。
二类同学致力于享乐，他们终于抵达了身边人、长辈们，口口相传的大学，抵达了被描绘的温柔乡、被塑造的游乐园。
他们感觉以前很劳累，于是，现在把所能想到的所有娱乐方式，化作炮弹，轰击过去的疲倦，享受起远超劳动成果的报酬。
在欢乐的湖泊中溺水，他们的这种行为也没有错。
但是，他们失去了一部分的天赋，这些天赋在长期未被使用的情况下，被世界所回收了一部分。
最后的一类人，他们不温不火，他们没有奔跑，没有骑上交通工具，他们也没有散步，没有拄上拐杖。
他们一路走着，看着沿途的风景，不时触景生情......
时不时地，这类人会迫于旁人的压力，而开始短时间跑动起来；时不时地，他们也会被慵懒的气氛感染，而开始长时间步履蹒跚。
但是，最终，他们不紧不慢，终会回到自己的角色。
掸掸身上的尘土，捋捋乌黑的头发，他们用或许破碎的生活，拼凑起属于自己的城墙......
这一类人有错，他们的心始终不如一，他们时而爱着这个世界，也时而恨着这个世界。
世界不大喜欢花心的人类，于是便把世上最复杂，最多变的情绪交给了这第三类人。
让这类人被情绪所驯服，亦或者让这类人经历百般磨难后，与这种情绪共生。
而这第三类人，数量太多，甚至可以看作大多数人。
不过这定义也并不是稳定的，毕竟人都是善变的。
......
在同一片土地上迎接雨水的，不一定都是农民所期盼的作物，但是，这并不影响它们的自我成长。
在大学这片新土壤，初来乍到的墨兰，还不能深刻了解人性的矛盾。
她不确切知道真诚中有多少是在摆姿态，高贵中有多少出自卑鄙，堕落中又有多少是圣洁的。
她只是从小事中看见一些端倪：“用纸吸管是为了满足环保的要求，用塑料杯是因为纸杯的成本高......”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尝试交更多的朋友，聊更多的天，照顾更多人的感受。
可渐渐地，墨兰虽然收获了许多的朋友，也偶尔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交到很多朋友。
去往教室的路上，她慢了一步两步，她便看见并肩走的朋友们依旧谈笑着，慢慢补足了自己空缺的位置。
坐到了就教室里，她快了一步两步，她的身旁便总有不同的人愿意来坐。
她不介意不同性格的朋友来来去去，但令她有些困惑与无奈的是，很少会有人主动邀请她同坐......
随着时间的冲刷，墨兰的所见所感变得越发清晰：
大学很难会有朋友主动为墨兰送伞，路人也很少对她表达出怜悯关怀。
大学里没人会关心墨兰获得成功的历程，朋友们只是祝贺她，大度地不去计较她的得失。
生活行走在同一片天空，流着同样鲜红的血液，人们却跳动不同的心脏......
墨兰纵身跃入无底的汪洋，披上了小人物的人皮面具，将时光，将某刻的心情，某刻的想法凝结于脸上，去见不同的同学或朋友。
但是，有时候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会渐渐失去自我。
于是，漫长的时间，难熬的日夜，淹没着墨兰存在的一点一滴......
“一个人不成熟的标志是为了一个理由轰轰烈烈地死去，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为了一个理由谦恭地活下去。”
一路的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自己，墨兰什么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呢？
不是在遭到了朋友的背叛后，也不是在遭到了世界的冷落后。
是因为鞋子里的一粒沙，让她走得有些疲惫了。
她慢慢地不再挤进人群，慢慢地不再打开每一个人的盲盒，慢慢地不再品尝每一块巧克力......
她静静翻阅朋友圈，略过那些对她上锁的朋友圈，绕过那些意味不明，却意有所指的朋友圈，来到仅三天可见范围里的朋友圈。
这些朋友圈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展览，文字、音乐、图片、视频......
只需点击进入这一类朋友的朋友圈，里面便全是阳光的气息。
墨兰的这类朋友频频现身活动场所，或者能言善道，或者笑容温柔，她们有着许多人追求，有时甚至如吃快餐般更换伴侣。
墨兰默默吃着她们的狗粮，品尝其中的滋味，却不去点赞，悄然退出......
更换另一类朋友的朋友圈，其间零散分布着阴影，她们朝朝暮暮，她们求而不得，她们歌颂死亡与孤独。
墨兰还算理解这些朋友，她们大多不是真正的喜欢孤独，而是还在渴望着被爱，盼望着路人怜悯的善心，渴求有人收留她们的自由。
墨兰欣赏一下文案，感受一下音乐与图片，然后点个赞便缓缓退出......
观看了不知多少种类的朋友圈，最后，墨兰翻看起属于自己的一类朋友圈，属于自己的浪漫、孤独与自由。
刚入大学的阶段，墨兰的朋友圈还和大多数人一样，很少有动态，或者发了朋友圈也只保留几天。
究其原因的话，可能是她不愿将生命的伊始、灵魂的形状暴露给公众，让那些好奇的“凡夫俗子”瞧个没完。
待到她看得更开时，她的朋友圈就逐渐活跃起来，不再有很多的保留。
而这改变的起因很简单——墨兰想起了这句话：“且视他人的目光如荧荧鬼火，大胆的去走自己的夜路”。
她突然意识到了，她不是谁的附庸，不是江河的支流，山有山的错落，她也有她的平仄。
她开始把自己的生活记录在朋友圈，并且长期开放，让朋友瞥见自己的新人设，也让自己心中的风自由吹过。
不过这也使得她有时变得很沉默。
不是失去了与人相处的能力，而是没了与人逢场作戏的兴趣。
她不去看人们的眼睛，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滋生了一种独特的“恶习”——对所有人都用礼貌用语。
假如她是李白，她可能会说神龙不匹、猛兽不群一类的词汇。
但她是个普通人，她只是不再愿意去配合人们的步伐。
她只是像一个小偷，透过小窗窥探别人的幸福，虽然并没有偷走什么，心头却平添了二两的惆怅。
她只是放下了包袱，享受自由，一个人看黄昏，一个人吹晚风，一个人听思念翻滚，渐渐犯困......
从前她那么厌恶那些虚伪的人，鄙夷地看待他们了那么久。
如今，她自己却变得和那些人十分相像。
或许，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毕竟，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是能够替代的。
墨兰只得学习着用骄傲对待骄傲的前额，用善良对待善良的心肠，在言语无意义时保持沉默，在生活无意义时整理衣着！
......
不时收拾衣着，不停整理头发，墨兰和高中的朋友这天难得有机会，在她的生日上集结。
而集结起来的朋友中，男生比女生多，墨兰一时倒是想不到多少合适的娱乐活动。
于是，众人便去到ktv里头唱歌......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把距离吹的好远好远.......”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感受你曾感受的心痛......”
包间里本没有风，但歌声带来了回忆，回忆带来了风。
风裹着回忆来到后，让人不禁念旧，让人不禁寂寞，风吹心动就想起哪些人来过。
没有人愿意沉湎于回忆，墨兰也是如此，只不过美好的多在过去......
陪着朋友唱不熟悉的歌，喝难入喉的酒，墨兰唱到声音沙哑，喝到身心俱疲，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而在她睡着后的梦里，她正在原野与大海的交界平躺着。
这里面很纯净，除了阳光、风、蓝天、青草，其他什么也没有。
刚进入这里的一段时间，墨兰感到很自由、快乐、无忧无虑。
但慢慢的，她的欲望开始被激发出来，她感觉到了饥饿、口渴。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平躺在草地上，呈大字型，静待嘴角开裂，静待生机枯竭。
忽地，风猛烈了起来，一朵不知来处的玫瑰，落在了墨兰的眼前。
她迫不及待抓住玫瑰，来不及欣赏就已经送进了口中。
握着被斩首的玫瑰，墨兰只觉口中的花瓣味道甘甜，令人回味无穷，就如同现实中的这场短暂聚会。
不过，她依旧感觉饥饿，反复咀嚼口中花瓣，直到花瓣支离破碎了，才一下咽进肚子。
然后，她又开始期盼着下一朵花快快落到她的身边。
因为欲望与饥饿感一同不断地膨胀，挨饿成为了她的常态......
被朋友轻轻叫醒，墨兰与朋友们谈笑着走出ktv的包间，然后不舍地分别。
不紧不慢坐上出租车，墨兰看着窗外的朋友们渐行渐远，看着天气渐渐阴郁，下起小雨来。
然后听着小雨的歌声，她忽然深明一股悲凉、一种沙哑。
窗外飘摇的不应只有雨，雨里有它的爱人——风。
于是，墨兰祈祷着小雨多持续一会儿，它和风总是无限牵挂，又难得缠绵......
下了出租，回到学校。
或许是墨兰的祈祷起了作用，小雨还在持续不断。
独自行走在小雨中，墨兰并没有请求大学里的朋友帮忙带雨伞，只是心里想着：
“雨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打伞倒是有些累赘了。”
“其他人奔跑在雨中有什么意义呢？或许他们担忧着明天。但前面也是雨，不对吗？”
......
第二天，墨兰如“雨中白鹭”一般的身姿出现在了校园表白墙上。
表白墙上挂有表白者见到她的场景、时间等信息，也有诗词一般的描绘。
即使没有道出真实姓名，墨兰根据时间、地点、衣着也知道了那与她有关。
点击详情，墨兰好奇地看着墙上的遣词造句：
流雾眉，桃花眸，美目盼兮，光彩熠熠。小翘鼻，汲烟云，温文尔雅，亭亭玉立。皓月齿，含未吐，回身笑兮，心神奕奕。柳腰身，霜雪凝，草木芬芳，小鸟依依......
手机屏幕继续往上滑动，墨兰见到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表白。
表白的文句很有韵味，但她知道，即使随着时间推移，她与这作者也并不会产生多少关联。
她只是继续往下看着，带着与作者类似的情感去欣赏文句：
“风与爱”
“我一个人不觉得孤独，说的浪漫些，我完全自由；”
“但，风吹年年，花舞翩翩，不察时间，不觉温暖；”
“心与风儿空空洞洞，慢慢又漫漫。”
“青春微咸，思绪悠远；”
“想雨中顺汝眼望海，朦朦胧胧、憧憬天边；”
“想风中执子手谈心，迎风年年、花开片片。”
“（一见钟情是审美积累的瞬间爆发，我见过许多美丽的事物，在脑中构建了一个虚幻的人影，而见到你的那一刻，虚影就有了实体，于是我怦然心动。望联系。）”
看完后，墨兰平和地笑了笑，羞了柔弱的太阳。
她平静地收起手机，把这些句子一一珍藏。
她平常地走出大学寝室，一个人往教室里去。
随后，晨风把枯萎的黄叶吹落。
叶片纷纷扬扬飘洒，就像是补充了两句话。
“抱歉......”
“谢谢......”
打火机遇见谁都可以献上一颗发亮的心，而火柴太傻了，只能燃烧一次。
若是想要复燃，记得当面献上一颗可燃的真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