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露天店的兴衰

现在再也找不到露天店了，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寂寞的事情。

在过去的城市生活中，露天店曾经给过人们多少热闹。如今见不着了，心里真的就像缺了点什么，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令人特别的发虚。我有时会想：能找到什么法子再回到从前吗？

我想，以后如果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事情，设法改进才好，而不应该像当年的露天店那样，就因为外国人不讲卫生，硬是给取缔了。这种做法既冷酷，又显得城市管理缺少耐心与低水平。

是的，露天店就像路上的杂草一样，蓬勃生长在朽木一般的古老的城市里，也生长在贫穷给人们带来的无奈中。露天店虽然不上档次，但它能够讨得人们的欢喜。越是在大都市里，露天店就越是会显出它的低档次与滑稽的面孔，吸引市民们的好奇心。

出售昆虫的摊位上肯定是贴满了市松格子纸[46]，摊位上摆满了金钟儿、金琵琶、纺织娘等各种昆虫的笼子。秋日里，虫子们似乎也能听到人们热烈的喧闹声。盆栽店铺的大爷不停地吮吸着黄铜烟管，油烟的气味四处弥漫。大爷的说话声有些含混不清，叽里咕噜的。遇见偶尔在他摊位旁留步的客人，便会嘟囔一番：“这个朴树的树龄已经十年啦，那个榉树也已经有二十年的树龄了。”这些话听上去难免让人感到有些夸张。卖魔术谜底的小伙子，在红桌布上放了一些簪子、小碗以及古色古香的老碗。他用扇子从旁边扇一下，那些簪子就会舞动起来，小碗儿也会翻来翻去，而那只古玩似的老碗里面，还会蹦出纸板裁剪成的小鬼来。旧货店旁边有一个摊位在卖印着鬼怪图案的袜子，印章铺子附近有个人在卖塑料玩具，而奶糖和巧克力的店铺则是与杂货铺子混合在一起的……各种摊位就像杂草一样丛生着，就像海草一般摇摆不定。在那市井之中，有它特殊的诗情画意，它的存在也似乎给人们的心灵带来了一些安慰。

露天店里卖的东西，大部分买回家以后都没什么用处。人们也知道那里的东西质量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每次看到生意人有模有样地叫卖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心里就会痒痒的，莫名其妙地就掏了钱。虽说也会后悔，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花几个钱，便也就释然了……如此这般，可以说是露天店的魅力所在吧。

露天店的魅力源自城市的古老。就像北京的天桥、隆福寺、护国寺、花儿市一样，露天店不能算卫生。可不知为何，在这种杂乱无章的街头漫步，反而会使人感到一种乐趣。如今，露天店已经不见了，古老的生活方式和市井中流传的诗意也就随之消失了。听说，塞纳河畔至今还留下了不少老书店。我们虽然不能像阿纳托尔·法朗士[47]的祖国那样，保留下丰富的古老风景，可也应该多多少少留下几家露天老店吧。现在就连一家都找不着了，不免给人一种寂寞与凄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