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果
见她不语，阎罗随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神像……”阎罗一怔，问道:“怎么了？”
“无事，并无异处。”灼染垂眸转身回道。
她的红眸，并未看出端倪。
“月姐姐，我探查了周遭，只有这一尊神像。”鹤汀州上前道。
火光摇曳，本该怜悯的神像反倒有些可怖。
灼染静静地看着神像，沉思片刻。
“可要探灵?”阎罗问道。
灼染摇了摇头，浅声道:“我需要看见他的眼睛。”
阎罗笑了笑，挑眉示意她，目光看向鹤汀州。
突如其来的目光，令鹤汀州打了个寒颤。
心道:“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眨眼之间，他就被阎罗带到了修士的寝房。
他们隐身于此，掩盖了自己的声音。
只见修士端正身子躺着，紧抓着被子，似乎并没有睡得安稳，中年模样，却已是白发苍苍。
一想到他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真是令人怒不可遏，鹤汀州走上前去就想踹他两脚。
“犹豫什么，给他一拳。”阎罗道。
“啊？真打啊？”
“当然，使劲了打。”
鹤汀州坏笑了一下，手握成拳哈了两口气，重重地往修士肚子上打去。
被重击的修士近乎弹起，拿出藏在枕下的刀惊恐地问道:“谁！?”
他环视了周遭也未见有人，便连忙起身察看外面阵法是否有异，确认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回房安睡。
“我不过打了他一拳，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鹤汀州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先离开这。”探灵已成，灼染言道。
随即便幻出了庙宇。
“如何?”阎罗问道。
灼染目色凝重，“有两处有些奇怪。”
“哪两处?”
“他遇难之后，自神庙醒来便法力大增。下令翻修神庙之后，便开始变得如今日般惊恐。”
“可知他为何害人?”
“因果相续。”她徐徐说道，“三十年前，他经云风渡渡口时被人偷去了钱财，寻求无果，流落街头，被迫乞食，却遭孩童戏弄毒打。孟婆婆所言孩童冲撞河神之词，那位‘河神’恐怕是他自己。当年云风水患，他遇难之时，亲眼看见了河神的逝去。是以，他能以恰好的时机、适当的理由，出现。也是为何，他会如此恨云风。可他究竟，在怕些什么？”
“我大概是听懂了些。”鹤汀州道，“若只是怕冤魂索命，那三道阵法又是在防谁？”
“或许，他在怕一个连他自己无法确定的东西。”阎罗沉声道，“极有可能与他突如其来的法力有关。”
“今日先到这吧，明日再探。”灼染道。
“好。”阎罗应道。
“那明日客栈再会。”鹤汀州同灼染与阎罗告辞。
二人回到客栈外，灼染嫌店小二太吵，便直接幻进了客栈。
推门而入时，她顿了一刻，接着走进了房内。
她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阎罗尽收眼底，怔怔地看着。
一墙之隔的距离，两颗心都有些不安。
明亮的月光拂过窗，阎罗怎么也无法安睡，于是穿上衣裳，起身透气。怕惊扰到灼染，他的动作极轻极轻。
缘分多是巧合，又或许，命中注定。
他关上房门转身的那一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皎皎月色下，灼染依栏凭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幻出绒衣，小心地为她披上。
“你也看见了，对吗？”灼染目眺远方，淡淡地说道。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轻声应道:“嗯。”
“你觉得，是为何?”
“修士既以神明为引，修神庙以固位，神乃人之所信，改神像，以改人。师父受万民敬仰，有些许相似，并不奇怪。”
受神明恩惠的生灵，最能记住的也是神的眼睛。
“是啊。”她缓缓道，脱下衣袍还予他，“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
浊云千万重，天色入水中，得一人而立。
灼染站在自己的识海中，不言一句。
忽觉水面惊起涟漪，倒映出一人身影。
“不是说未经我允，不会擅入吗?”灼染缓缓启唇道。
“见你心神不宁，想看看你。”温柔似水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她静默片刻，转头认真地看着那人，“离朱，你于我……可有所隐瞒?”
“没有。”离朱不假思索地回道，“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轻叹，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遇事繁多，多有不解，想来便问了。”
“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离朱关切地问道。
她眼中愁绪万千，启唇而言:“这人间之恶，有时竟也能胜过邪魔。”
“不信护佑自己的神灵，听信一个外来之人的戏言，罔顾妻儿，贪生怕死，如今连眼泪都不见得。是身在局中不知局，还是旁观者不愿看清。”她平静地说着所看到的一切。
“人有七情，也有六欲，世间大善因情而起，大恶因欲而生。”离朱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用指尖点向水面，星光随涟漪闪烁。
她看着脚下似曾相识的画面，是她少时看过最美的人世间。
“但不能因为恶，而忘了善。”离朱温柔地看着她，“地狱的存在，就是他们的报应。”
“那为何世间大善之人，偏偏不得善终?”
“你……”离朱一怔，想到了什么。
“装疯三十年，为救一群愚众，自己却已是风烛残年，活不过几日了。”灼染在孟府时就感知到孟霜气脉将尽，时日无多，她淡淡道:“所以离朱，我更喜欢现世报。”
离朱轻拍她的肩，柔声说道:“做你想做的吧。”
灼染有些错愕。
从前离朱与她说过最多的，便是顺应天命，不染尘世是非。而今时，他竟没有拦她。
为什么?
她看不透。
她所忘记的，她的过去，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