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良
河神殿中,众人而立。
“孩子开始入箱了。”叶竹幻身出现。
“那便开始吧。”阎罗道。
话落,众人按计划分头行动。
“祭品准备的如何了?”一位身着华服,头戴锦冠的中年男子快步往一处走去。
“已妥。”随侍回道。
“那几个人?”男子问道。
“我们的人跟了他们一天,并无异常。”
“当真?”他再三问道。
“当真。”
“可自前日起我便心神不宁,确保万无一失,祭祀即刻开始。”
“祭祀大礼乃重中之重,随意更改时辰,岂不……。”随侍试探地问道。
却还未及说完,男子瞬即恼怒道:“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是。”随侍毕恭毕敬地跟在男子身后。
已装扮成守门人的神荼、郁垒收到灼染传信:“那修士欲将祭祀提前,还请二位神君拖延片刻。”
“眼下如何行事?”郁垒问道。
“此前听姑娘说,那修士疑心最为深重,不如我们放放线。”
修士不久便抵达禁地,神荼将其拦下,与其耳语道:“方才见一人于此处徘徊,甚是可疑,烦请您定夺。”
修士眉头紧皱,紧盯着神荼问道:“他人呢?长什么样子?”
“他只在远处观望,并未靠近,之后不久便离去了,是以,我等也没看太清,约莫是位女子。”神荼答道。
“女子?”修士眉头更重了几分。
随侍意识到不对,上前与修士轻语道:“寻常女子不可能寻到此处,更何况偏偏是今日。属下派人跟踪他们时,都是三人结伴而行,近日排查众多行客之中,也只有他们跟那疯婆子有过接触,会不会……”
“你速去查清楚他们的行踪。”听此一言,修士更是不淡定了,落下一句话,匆匆折返回去。
“是。”随侍看着修士离去的背影俯身轻笑道。
“他此去定是需要些时间的,多谢二位了。”待修士走远,随侍转身与神荼、郁垒言道。
“姑娘言重,若非姑娘在旁相佐,我等也不会如此顺利。”神荼回礼道。
“是啊,是啊,多亏了姑娘呢。”郁垒附和道。
灼染以其探灵之术,探查随侍所行,后以随侍之身留在修士旁侧跟踪其行径,以防不测,自计划开始时,与修士接洽的随侍就已是灼染。
灼染点头道:“我还得回去复命,免遭他察觉,我会告知叶竹提前行动,余下还请二位酌情处理。”
“是。”
祭祀之地,乃云风禁地,位于渡口旁另一山口处,入口隐蔽,更有高山作掩,极难察觉。
修士立于祭台前,目光凝视,观江水滔滔,比起发现什么,毫无发现更让他心绪难安。
“属下方才几番查探,实在……实在未发现什么。”灼染以随侍之像近修士之身时,隐隐察觉到一丝难掩的杀意。
周遭空气仿佛凝聚了一般,不过一瞬,一把匕首抵在了灼染的喉咙。
“是吗?”修士别有意味地问道,眼中尽是怀疑。
“月姐姐有危险!”于江中待命的鹤汀州担心地与阎罗说道。
阎罗握住他的肩紧紧注视着灼染,沉声道:“相信她。”
倘若此时暴露,那么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见此,灼染立马跪下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当真没发现什么,我去时,他们几人就在客栈,我也叫那小二时时紧盯着,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去看,小的绝无二心啊!”
修士从上到下打量了灼染一番,似笑非笑道:“那便——开始吧。”
“是!是!”灼染作慌忙的样子退下召集手下开始。
十人列队将童子祭品置于台上,修士于台前闭目静立不动,待周遭归于平静,他开始焚香施咒,两道血红色的光自他指尖落入祭品。
灼染目色凛冽,微微蹙眉。
探灵之时,并未见此,他为何以血祭阵?
始料未及的情势,以免再生变故,灼染示意于阎罗。
“那是——什么!?”涌入禁地的人群有人高呼。
因妖言之故,云风女子皆不得外出,是以,所到之人,皆为男子。
众人纷纷抬眼,见一人自水中缓缓而现,蓝衣飘飘,以江水做衣,泛起涟漪。水中明月,容颜皎洁。
“是河神!是河神!与从前那尊河神像一模一样!河神大人显灵了,河神大人显灵了!”一位年长的老者颤抖着开始叩拜。
“当年本君为阻云风水患,于此休憩三十年,今日才得以苏醒,本君听闻诸位在此,是为祭河神,是谁胆敢以本君之令妖言惑众啊?”鹤汀州以河神模样故作甚怒的神情,借以灼染之力劈开了江水。
“哇——,这会不会有点太装了。”鹤汀州看着自己劈开的地方心道。
本还有些犹豫的众人瞬即吓得腿软,纷纷开始叩拜,更有甚者,慌忙指着修士道:“是他!都是他干的!与我们无关!都是他干的!”
灼染冷眼看着眼前这群贪生怕死之辈。
唯有恐惧,毫无愤怒,真是可悲。
骚乱之下,一道银光闪出,一把匕首抵在了灼染脖子,修士于灼染身后冷笑道:“是你吧?小骗子。”
霎时间,众人皆往此处看去。
于不远处观望的阎罗,目光一紧,于指尖悄悄蓄力。
灼染不屑一顾。
正好,也演够了。
忽而转变成惊恐的眼神,大声喊道:“大人这是做什么!?小的都是按您说的做的啊!是您让我假借河神名义欺骗大伙的啊!我都按您说的做了,您可千万——”
还未及说完,修士就欲动手杀了灼染。
鹤汀州见状,连忙施法将修士击飞数丈外,怒斥道:“没想到你这贼人死不悔改,残害数百民孩童也罢,今日竟还想再伤他人!”
修士无力瘫倒在地,口吐鲜血,讥笑道:“没想到我绸缪三十年,竟是栽在你们这些妖孽手中。也不知这些蠢货是如何投胎成人的,为数竟还如此之多。”
此言一出,使得众人开始暴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三十年以来,你都在戏耍我们!?”
“你竟敢!你竟敢拿河神大人欺骗大家!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眼里皆浮现出杀意,向修士扑去,鹤汀州正欲阻止他们之时,一道沙哑地声音自远处传来:“你们还没闹够吗!?”
“是你?疯婆子!”有人惊诧道,“你没疯!?”
神荼、郁垒皆已幻回本来模样一人搀扶着孟霜,另一人拖着原先的两个守门人往人群走去。郁垒将两人弄醒丢于人群,与神荼一同守在孟霜身后。
“如何不疯?唯一人看清又如何能不疯?三十年前与各位说过,各位不信。时至今日证据确凿,你们不思己过,却在此处喊打喊杀,当真这错,全在于他吗?不敬女辈,自视甚高,是为其一;贪生怕死,听信妖言,置妻儿于不顾,是为其二。数百条命,你们扪心自问,究竟因为谁!是因为什么!”
此刻沙哑的声音如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自人群纷乱开始,灼染便已悄悄退至阎罗身旁。
“大人可有受伤?”阎罗柔声问道。
灼染笑着摇了摇头。
被挟持之时,便感受到莫名有股力量在隐隐保护着她,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孟婆婆……是大人唤过来的吗?”
“嗯。方才汀州吓唬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想来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渺小的凡人而已。”
她摇了摇头,道:“这世上渺小的,不是凡人,而是人心。因为他们太过懦弱和愚蠢,才会见风使舵。云风这般好的一个地方,河神耗尽神力也要救的,不该是这样一群人。”
至少……让她看到一丝希望吧。
阎罗怔怔地听着这番话,兀自笑了笑。
“月姐姐,接下来如何行事。”鹤汀州传声问道。
“静观其变。”灼染眼神示意道。
“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了。装的这般好,三十年,竟未让我察觉丝毫端倪,就为了这样一群废物?”修士无力瘫倒在地,仰天而道,“你丈夫为他们而死,也未曾见他们心存一丝善念,你还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莫不是脑子犯了什么毛病。”
“从前不知你是为何,现在细细想来,你害云风至此,定是有所怨怼,今日不妨说个清楚,若是云风有过,定会向你赔罪,但无关你是何原因,你害死数百条性命,定然是要你血债血偿。”
“反正我横竖都是死。”修士自顾自地说道,“三十年前,我途经云风,欲往仙门寻仙问道。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曾将我放在眼里,包括,那几个孩子。就差一点,因为你们而不痛不痒的死掉。是以,我得以逃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毁了云风……”
“就因为这些,你就杀了那么多人!?”
“这些?哈哈哈哈哈,那可是死亡,是眼睛一闭就睁不开的恐惧,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蠢货,也好意思质问我。更何况……呵呵,人又不是我杀的,是你们,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许是因为太过用力,鲜血不断地自口中喷涌而出。
“你说什么呢!”有人怒吼,“你这贼人便是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孟霜怒斥道:“即便如此,你也万不该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无辜……这世上又有几人无辜?”修士始终看着天,冷笑着反问道,“可惜了那位女神明,拼死也要护住你们,呵呵。”
修士的话令众人一头雾水道:“什么女神明,你把话说清楚!”
“他说的是河神。”人群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
“怎么可能呢?河神不是——”
修士不语,闭上眼睛,脸色变得骤然阴冷,指尖渗出血光,像在催动些什么。
见状,灼染也不再掩饰,幻原身飞速至修士身侧,施法钳制住他,道:“别白费力气了,现在,你还不能死。”
祭魂阵法只可于受之之人死后方可奏效,修士强行于其生前以血祭阵催动阵法,是为自戕,也是为临死前还要带上孩童陪葬。祭品早已被神荼郁垒二人换成了死物,是以,即便修士如何催动都无甚用。
“外乡人?”修士问道,却又不算诧异。
“你还没有能询问吾的权利。”灼染冷漠地看着他,唤出了那个许久未曾被人提及的名字:“谢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