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境
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是纯白的，一眼看不到边际，苏涅夜一人，走了很久很久，不会饿，不会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想回头，可一回头就看见一面巨大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蛆，而在他转过头的时候顿了一下，一只扭动地蛆刚好碰到了他的鼻头。
如此近的距离，很清楚就看见了蛆身上细密的绒毛倒刺，还有扭动中，蛆张开嘴后的恶臭熏了他一脸，嘴里一排排细小密集的利齿清晰可见。
他瞪大眼，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恐惧的感觉让他疯狂向后爬，想喊叫出声，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宛如老旧的齿轮重新转动，蛆墙开始快速朝他移动，苏涅夜只能慌乱的从地上爬起，用尽全力向后跑，一直跑，一直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棵树，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就算离着较远的距离，也依旧可以看清这是一棵巨大的槐树。
槐树上面还吊着许多不同的红绳与红布条，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在苏涅夜的心里荡出久违的涟漪，奇妙的感觉升起，仿佛他与槐树久别重逢般。
随着他离槐树越来越近，他身后齿轮转动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立于树下，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巨大的蛆墙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再回过头看向槐树方向，看见的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小村庄，但是这个小村庄却让苏涅夜心里不由的有一股很亲切的感觉，而槐树下的石头上写着“清风村”。
看到石头上的“清风村”，他的脸上欣喜若狂，因为苏涅夜曾被上官允风带回来过一次。
但那时，这里已经是荒无人烟，残破不堪，骸骨遍地，有着不少没被埋葬起来的白骨，与如今这普通村庄判若两样。
带着激动诧异的心，苏涅夜跑进村里，前脚刚踏进村大门，后脚村中就烟火四起，浓烟开始在村里蔓延，刺鼻的气味惹得他咳嗽不止。
村里各种求救声音路易不绝，哀嚎不断，巨大的恐惧将他笼罩，他害怕了，开始一步步慢慢后退，退回到槐树下，打算跑出去，却在将踏出槐树范围时，撞上一堵厚厚的透明墙，随后被弹了回去，摔倒在不远的地上。
这里被下了结界，他对于火有着天生的恐惧，那是他还在襁褓时，被烈火包围所留下的，本能上的恐惧。
苏涅夜无力的从地上爬起，双眼赤红，无助的看着周围，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他周围焚烧，就像恶鬼索命，这里更像传说中的地狱火海，人间炼狱，不少人都在烈火下被焚烧殆尽，随风而逝。
周围的惨叫声哭喊声，不断的刺痛他的耳膜，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恍惚，窒息感开始逐步涌起。
他再次看了眼前方若隐若现的结界，开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气，他想冲破结界，他要出去！
却每次都被弹回，这次更是狠狠的摔到几十米外的燃着的草垛上，周围的火无风自动，都在朝他靠拢，他只能撑着被摔得昏噩的脑袋疯狂的逃跑。
他跑了很久，绕了几圈，最后跑进一个很眼熟的房屋内，令人没想到的是房屋并没有被大火吞噬烧。
这房子和村里其它房屋没啥区别，可它的位置靠近村口的槐树。
他跑进房屋后，那些火并没有追赶进来，而是被阻挡在门外。
环顾四周，这里好似风哥哥带他来的那个他父母的遗宅，他一眼就看见村外的槐树，他突然瞄见树上树冠后的一位少年郎。
那位少年郎也正在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苏涅夜也在看着他，他脸色一白，将自己整个人藏到树后。
苏涅夜觉得这位少年郎像极了他的风哥哥，只是眼睛大了些，脸圆了些，眼神稚嫩了些，他抿嘴一笑，刚要叫他，看看他是否可救他。
可还没开口，两声破空声划过耳旁，他下意识的蹲下，躲避飞来的小刀。
只见，树上的少年郎皱紧眉，红唇紧抿，手里的动作刚刚停下。
此时，苏涅夜突然感觉旁边一阵炙热，又在瞬间消失，他铮铮看向周围，看见旁边的些许还未消失的火星，他心里一颤，当他回头看向槐树那边时，却再看不见那少年郎的身影。
里屋内一阵婴儿的哭声响起，顿时一阵喧哗。
“生了生了！是位男娃！”一个苍老但很慈爱的老妇人声响起。
“快，苏兄，扶着你娘子，我的禁术结界承受不了多久了！”此时又一道声音沉稳敦厚，富有磁性让人浮想联翩。
“来，慢慢来。”说着，屋门打开，先看到的是一位体型强壮，脸上还有小胡茬，而他却长着和他身材不符的精致脸庞的中年大叔。
随后的是一位书生般的男子扶着一位刚生产完的倾城女子，而女子的身下还在不断的出血，渗透了整个下裙。
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产婆，她抱着婴儿，神态慌张，一直看着周围，虽然把婴儿抱的死紧，却没有让婴儿感到不适，而婴儿则是安详的睡在产婆怀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他们出来的顷刻间，时间如禁止般，所有一切不再动作，而苏涅夜呆呆的看着他们，心里一阵触动，他确信这就是他的父母，因为上官允风给他看过画像，即使画像被烧得几乎看不见全貌。
可那书生的眉眼，那生产女子的唇鼻，都是不曾被烧毁的部分，他看得真切，一模一样，他们身上那股不由自主的亲切感，更是让他笃定。
苏涅夜此时只想好好看看父母，记住他们的样貌，可不曾想越看他们的样貌越来越模糊，他用力的擦了擦湿透的眼睛，还用力的眨了眨红肿不堪的双眼，可他们却越来越模糊。
他不想…不想他们离开，不想他们走，他需要他们，就算只是顷刻间的拥抱，也行啊……
苏涅夜急了，他本来连续触碰都不敢，生怕又没了，可是，他们都模糊了，看着慢慢消失的样貌，着急的他，猛地瓜一把抱住，却在触碰的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结果让他瘫倒在地上，心里不停的自责后悔着：如果刚刚没有着急的去抱住，是不是就可以再多看会了？
他又想去仔细回想起父母的样子，可是甚至连想都行不起来了，这无疑对他心里又是一大重创。
此刻他才终于像个小孩般痛苦的嘶吼啼哭起来，心里的痛比他受过的任何伤都痛。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弱，渐渐的成了抽泣，原本纯白的地面成了一个无尽的海底深渊。
他被一只又一只的手拽入深渊，海水不停灌进，求生的欲望让他不断的挣扎，眼睛开始翻白，窒息的感觉贯穿全身。
一条条奇异的怪鱼游过，都用嗜血的眼神盯着他，就像苏涅夜就是它们口中逃脱不了的猎物般。
就在不经意间，一条十分巨大的紫金冰蚕出现，在它面前，苏涅夜就像一粒沙子般微小。
冰蚕张开它巨大口牙，口里一共有六排大牙齿，锋利的小牙齿每排都有数百个之多，嘴里的恶臭飘出，口腔犹如黑洞般，更像黑暗，瞬间吞噬了苏涅夜周围所有光明，猛地这一口就咬了下去。
苏涅夜眼睛猛地睁开，眼前看见的是一个没有一丝杂色，只有一个小洞顶冰谷，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于这里他有着一种不一样的熟悉感，他却想不起来了，但脑袋里总有一个个不相连接的记忆碎片闪过，他扶着昏噩的脑袋站起，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女娃。
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甚至有些发黑，全身如这冰谷般寒冷。
他依稀记得，他是认识这个小女孩的，她……好像是叫“夭夭？！”
仅仅是看了几眼周围，就熟门熟路无力的走向前方不远处的温泉，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中间还摔倒了几次，这冰谷的冰锁链也扶起他几次。
苏涅夜跪坐在温泉前面，看着水面上那个稚嫩的自己，被烟雾环绕着，精致的如同精灵般，却有些消瘦。
他小嘴紧抿，脑袋里还在不断的冒着记忆片段，他用尽全力组装，却怎么都会在最后断裂。
他用力的洗了把脸，脑袋清醒了不少，但没想到脑袋一阵刺痛，他痛苦沉闷的低哼着，脖子的青筋暴起，全身一阵的抽搐后，又归于平静。
苏涅夜就这样又一次栽倒在温泉里，但是这次他也爬不起来了，只能翻身让自己浮在水上。
别处――
月夜朦胧，月下的风霜雨雪，都抵挡不住血夜里的鲜红，此时凤鸣镇也遭到了几个门派的报复，重蹈了清风村的覆辙，不知从何处来的马贼，一夜之间将整个小镇屠杀殆尽……
而在这段时间里，梦境里的夭夭呆滞的坐着，一旁的爷爷在给她讲了一个接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故事，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身处危险？还是爷爷这次没有逗她？还是没有冰谷锁链的束缚？还是……这次的故事爷爷讲过了？
她眼眸低垂，眼睛里一阵空白懵懂，小手紧紧的拽着衣服，红唇微抿，终于她开口了。
“爷爷，这个故事你讲过了。”平静无波的一句话却让这个所谓的“爷爷”露出了破绽。
“哦，是吗？那你娘在不夜城战四方的事呢？”这个爷爷思考了会，冷淡的道。
“讲过！”这次她语气坚决眼神坚定，这次她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爷爷！
只要她跟爷爷说这个故事讲过了，爷爷都会调皮的和她假正经的争吵，最后都会在夭夭复述一遍后自动投降。
还有爷爷称呼阿娘，都是称呼为婴丫头或者颜丫头，或者直接干脆叫丫头的。
“爷爷，我想阿娘了！”她双眼通红，似意要哭。
她想再试探一下，可未曾想，这个“爷爷”直接上来抱住她。
“别哭，没事的。”沧桑的老年音充满了慈祥，长满老茧的双手还有爱的抚摸着夭夭的头。
这次夭夭更肯定了，他！不是爷爷！爷爷在每次她说想阿娘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逗她笑，每次都是被爷爷逗的肚子疼，从没有真正哭出来。
夭夭用力的吸了下流下来的鼻涕，一把推开“爷爷”奋力的擦了一把眼泪。
“你不是我爷爷！”
她嘶吼道，吼完后她疯狂的向后跑，跑了很久，可那个“爷爷”一直在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而她更像是在原地踏步。
她一会头，就看见那位“爷爷”正在看着他，笑容愈发诡异，原本慈祥的面容在慢慢扭曲，还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