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两个自我
就在我不再试图改变学员挥拍姿势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了另一种方法。我问自己“学习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以及“在击球时,球员的脑海里又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想到,球员的脑海里应该也有一番对话,恐怕与和我的对话大同小异吧。在他的脑袋里,有个声音以命令的口吻,像教练般对身体下达指令:“得早点向后引拍。要压重心去击球。注意肩部随挥!”击球后,同一个声音会对球员的本次表现做出评价:“这球打得也太差劲了吧!你的反手球是我见过最烂的!”
我想知道,这样的内在对话真有必要吗?它对学习的过程有益还是有害?我知道,许多顶级球员被问及他们在最佳状态下的想法时,他们的回答如出一辙——他们根本没想太多,内心平静且专注。他们只会在比赛前或比赛后思量自己的表现。我还是网球运动员时,也是这样。我能发挥出最佳状态的时候,我都不曾试图通过自我指导和评估来控制自己的击球。击球根本没那么复杂。我清楚地看准球体,选好击球点,然后我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令人惊讶的是,当我不再想着要去控制时,球反而更受控制。
渐渐地,我意识到,我的那些指令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却被学员们内化成了一种控制法,而这种方法会削弱他们的天赋能力。这种批判性的内在对话无疑产生了另一种心态,这是与顶级运动员所说的“平静且专注”截然不同的心态。
我的下一个问题是:“在这段内在对话中,是谁和谁在对话?”我把下达指令并做出判断的那个声音称为“自我1”。与之交谈的另一个声音,我称之为“自我2”。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自我1是万事通,可它基本上不信任自我2。而自我2是那个负责击球的人。出于不信任,自我1试图用从外部教练那里学到的策略来控制自我2的行为。换言之,评判带来的不信任,被学员的自我1内部消化了。由此产生的自我怀疑和过度控制,会干扰自然学习的过程。
但是,自我2是谁?它真的那么不值得信赖吗?在我的定义中,自我2就是我们本身。它拥有我们与生俱来的所有潜能,包括所有已发挥和尚未发挥出来的能力。它也体现了我们天生的学习能力和成长能力。它是那个当我们还是稚童时人见人爱的自我。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当自我1静静地闭上嘴巴,让自我2不受干扰地击球时,我们的表现最好。就在自我1含糊其词地命令“早点向后引拍”时,自我2正在做更重要的事。在计算球的抛物线弧的最终位置时,它向数十个肌肉群发出了数百个精准的非语言指令,使身体做出击球动作并将球送到球网另一边的目标位置,同时要考虑球的速度、风速,以及对手最后一秒的动作轨迹。哪个自我更值得信赖?
这就好比一台买自廉价商店的电脑给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大型主机下指令,还想着争功于己,诿过于人。下达控制性指令并进行批判的那个声音并不如被命令的一方那么智能!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感觉有些尴尬。人造版的自我1不如纯天然的自我聪明。漫画人物波戈(Pogo)有一句名言:“我已经遇到了敌人,敌人就是我们自己。”
这种自我对话不仅仅会对初学者的学习过程造成困扰,无论你是菜鸟小白,还是高手大侠,都难逃此劫。即便是那些处于巅峰状态的专业人士,也容易受到信心危机的影响。就在我撰写这一章的内容时,我听到了两位职业运动员的谈话,说他们“输了他们的内在游戏”。其中一位是高尔夫选手,连续八年参加了美国职业高尔夫球协会巡回赛,他抱怨说,在一轮比赛中,一旦打出一两个坏球,便无法压抑住头脑中批判的声音了。“发挥失常时,我会很消沉,变得格外不自信。任凭压力压垮我。”另一位是篮球运动员,他打了十多年的NBA,先后效力于多支明星球队。他说,在过去的十年里,《身心合一的奇迹力量》对他来说就像《圣经》一样,帮他大大提高了他在球场上的表现。投篮本是他的强项,但最近他对投篮越发不自信。他抱怨道:“我在球场上时常自言自语,我讨厌这种状态。我很怀念那种完全沉浸在比赛中、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想法的快感。”
我十分钦佩这些职业运动员的勇气,他们敢于承认自己遇到的不仅是技术问题。他们意识到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就是自己,并主动寻求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