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狸大仙从不撒谎
陈希夷将青梅酿倒满陶碗，旋即又从竹笈里拿出了早前在卢芝村买的牛肉干。
而玄甲瞧着那牛肉干，却是不由得面露难色。
陈希夷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微微一怔，当即反应了过来。
“倒是忘了，玄甲兄是有忌讳的。”
玄甲则是叹道：“道人不但得循规蹈矩，且难求长生，悔昔年不该拜入玄门啊...”
“若昔年我如明知山山君一般秉心修行，如今就算难问仙道，却也可如你一般在世间潇洒恣意...”
陈希夷则是把碗推到他的身前，笑道：“玄甲兄倒也不必自怨自艾，过去已无法改变，做好往后的事即可。”
陈希夷顿了顿，又道：“如今天门关闭，想来你脏腑中受那道箓汲取的精炁也是有所锐减吧？”
玄甲端起陶碗，将酒水一饮而尽，颔首道：“确实如此。”
陈希夷提碗轻抿了一口，旋即又把碗放到了狸猫身前，见它吐着舌头舔了起来，这才缓缓道：“玄甲兄乃金丹真人，如今寿数只耗了千余，加之你已开始修己身，炼火法，余下的岁月，若能彻底摒弃以符箓问天借法之道，将道箓中的挟制破除，兴许还有一丝窥悟大道的机会。”
玄甲闻言目中顿时精光乍现，“小陈公有何法子？速速道来！”
陈希夷则是摇了摇头道：“既受了道箓，终生都将被其所制，我并无什么好的法子。”
他夹起一块肉干，放入口中细细品嚼了片刻，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家师曾有一故友，是个老道士，昔年我观他两袖散清风，踏云飘摇而来，应是个道门仙人。”
玄甲却是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沉声道：“你说的是北境苍山，林清洞中的那位仙人？”
陈希夷略微颔首，将他身前的陶碗斟满，道：“我并不晓得其名讳，但想来应该没错，若能得他教化，此事兴许可解。”
玄甲端起碗仰头满饮一口，却是垂头丧气道：“且不说如今这世上的仙人还能不能寻到，就算真寻到了，他又怎肯轻易传道？”
陈希夷淡淡一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既是要游历，日后少不了去北境走一遭的，玄甲兄只消在此笃身修心即可，来日我若寻得了能够脱离道箓挟制之法，定会与你知会。”
玄甲见他这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能举起碗，朝他敬去。
“小陈公待我如此，我却是不知该以何为报了...”
陈希夷则拍了拍狸猫的脑袋，转而往它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干，接着把碗拿了过来，与玄甲相碰而饮。
“我既与玄甲兄以诚相交，兄有难处，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者，我也是存了私心的，一来，我对他如何挣脱天庭束缚而后成仙之事颇感好奇，二来，则是想着顺便向他讨要个东西。”
玄甲眉头轻佻，有些费解道：“讨要东西？”
陈希夷点了点头，轻声一笑道：“家师昔年曾有言，那老道欠了他一壶千年琼露，说日后若是能讨回来，便要赠予我。”
“原来如此。”
二人觥筹交错，相谈甚久。
倏忽间，一缕暖阳径直从洞顶的空隙中透进来，不过晃眼间，竟已是清晨。
陈希夷并未久留，打坐养神片刻后，便跨上竹笈，带着狸猫向玄甲告别。
玄甲并没有出言挽留，只是与其互道了几句吉祥话。
......
出了洞穴，陈希夷并没有继续翻山而过，驻足在原地一番思索后，竟是又顺着原路下山，朝着卢芝村的方向折返而去。
狸猫并没有躺到竹笈里，而是踩着小碎步跟着他的身侧。
走了一小段路，发现不对劲，便问道：“老大，咱们为什么又回去了？”
随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有些兴奋的期待道：“难道是要带吾去坐船吗！”
陈希夷不置可否，淡淡道：“我是想再看看那石桥上一日的景致。”
狸猫则是有些失落，撇嘴道：“那有啥好看的？”
陈希夷垂眸一瞥，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狸猫继续道：“看完之后呢？还来爬山吗？”
陈希夷忖思了片刻，道：“狸大仙不喜欢爬山吗？”
狸猫噘着小嘴，点了下头。
陈希夷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狸奴...”
“也罢，那便不爬山了，带你坐船去。”
狸猫闻声当即蹦跳着叫好，就连步子都欢快了不少。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未经开垦过的山道更是如此。
先前上山时还无有察觉，待到行至最初那条陡斜无比的坡道时，方知此话真意。
就在陈希夷踌躇在原地思考该如何下坡之际，却是狸猫打了个头阵。
只见它直接将身子蜷成一个球，咕溜溜的就滚落了下去。
随后便站在山脚下，颇为神气的叉着腰，向着坡上的陈希夷望去。
“老大，快下来啊！”
见他依旧盘桓在原地踱步，狸猫不由得狂笑道：“你不会是下不来了吧！哈哈哈哈哈！”
“你可以像吾一样，把自己当成个球球，很容易就能下来嘞！”
陈希夷摇了摇头，一眼就窥破了狸猫的小心思，它既然想看自己出洋相，那必然不可遂了它的愿。
旋即指尖轻点，一股淡淡的元炁骤然散出，旋即又化作一阵微风，顺着陡坡向下吹拂。
不多时，便卷起了无数的碎石枯枝，从轮廓中可以清晰的看出，那阵风竟是呈现出一道道阶梯的样貌。
陈希夷双手负背，踏风而行。
每步踏出，皆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平稳的下到了山脚。
狸猫见状当即瞪着眼，惊呼道：“你耍赖！”
陈希夷则一个闪身出现在狸猫跟前，旋即一把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提到半空中，掂量了几下，笑骂道：“你这狸奴，心思倒是坏得很，十一二斤的身子，怕是反骨就占了十斤罢？”
却见狸猫浑身瘫软无力，双眸空洞无神，颤颤巍巍道：“吾就是想和你开个小玩笑...”
“知错了吗？”
“吾错嘞...”
“下次还敢吗？”
“......”
狸猫闻言不由得张了张嘴，但一时之间竟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可见它此刻依旧在坚定秉持着从不撒谎的初心。
陈希夷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就把它抛了出去。
狸猫在空中摆弄着四肢，旋即安稳着陆，转而扭头朝他吐了下舌头，蹦蹦跳跳的向前跑去，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溜得没了影。
陈希夷则是又笑骂了几句，紧了紧身后的竹笈，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