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人间无人,遍地是鬼
巫明子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别说春秋时期,到20世纪,不信医药,而信鬼神的人,依然一抓一大把。
以各种巫术、祝由术等等为代表的巫术体系,是个非常神秘的存在。
这个体系,始终处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正确和错误之中。
虚无缥缈的在我们的历史中,存活了几千年而经久不衰。
当有人夸奖,这个体系如何厉害,骗子会立刻跳出来告诉世人,都是假的。
当有人说,这个体系都是骗子,又会有受益者站出来,举例反驳。
这一线之隔,就像死亡一样,死了的人都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但活着的人永远只能依靠猜测,无法求证。
巫术体系中的高人,知道这个体系有什么,却不说,说出来可能也没人信,不懂的人,则全凭想象力雕龙画凤。
历史告诉我们。
谎言需要统治者和笔杆子共同站台,才能流传千年,欺骗世人千年,但也会有被打落神坛的一天。
而实话,就算统治者想抹除,它们也能以墓葬竹简、石刻、偏远地区口口相传等,以奇奇怪怪的方式传承下来。
这个神秘的体系,在没有官方和读书人明确支持的情况下,活得比绝大部分国家和民族都长久。
说是谎言迷信,缺乏足够的逻辑和说服力,也是对那些消失在历史里的国度和民族,最大的羞辱。
他们甚至不如华夏大地一个“谎言”能活……嘲讽值,直接拉满。
就像21世纪还在说的“古人言”。
不是因为古人聪明,说话都是事实道理。
是时间把古代错误的话,都筛选丢弃,导致后人看到的都是真理,才会出现幸存者偏差,这种特殊现象。
能流传下来的东西,只有理解错,然后将错就错的可能,不存在本就是谎言这个结果。
谎言没有生命力,只能寄生在真相上流传。
很多被错误解读的老话,核心都是对的,只是解读的读者,理解错误,才导致谎言的诞生。
这种现象的生命力来自真相,而不是因为误解形成的谎言,谎言只是真相的寄生者。
所以,巫也好、医也罢,既然能存活几千上万年而不灭,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需要理性看待。
即便不信内容,也不能不信邪。
孔夫子都说了,要敬鬼神而远之。
相信,就虔诚地相信;不相信,就尊敬且远离,这才是面对未知,应有的态度。
姒安支持医,而不是巫,并不是不相信巫,而是希望医术能提前独立出来,形成独立的医学体系。
这个体系已经被证明,是一个可靠的方向,自然要比神秘的巫术体系,优先级更高。
巫术体系,姒安亲自出马,都不敢保证,能找到真正的高手。
把国民的健康,寄托在这么飘忽不定的体系上。
不如寄希望于适普性更强,神秘程度更弱的医术体系,尽管医术体系也有巫术体系的,一个好坏参半的特性——科学这个“伪科学”解释不清楚,只能靠“不科学”打压的神秘感。
科学是一个,被误解为“真理”的猜测体系,与真理暂时只有半毛钱关系。
许多过去的科学真理,都被后续实验证明是错误的。
现在的科学理论,也难免会被未来的发现推翻。
科学真正的精华在于,敢于怀疑现有事实的真伪,积极探索未知真相的严谨态度,而不是所谓的,科学即真理。
这样一个,不断被证明是错误的,生命周期与中医体系和巫术体系相比,还是个胎儿的“伪真理”,不知道怎么就换上“真理”的身份。
反过来指责,经过时间考验的巫术体系和中医体系,是迷信的,科学才是真理。
很多时候,科学都是在用没有被证实绝对正确,反而很可能错误的理论,指责其他体系是错误的,理由竟然是,科学无法验证,不科学,所以是错的。
无法验证,不应该是科学能力不足的铁证吗?怎么反而成为中医体系的错误了?
学渣不能因为自己看不懂学霸的解题思路,即便答案正确,也要冒充老师给学霸打叉。
无论是冒充老师给学霸错误的评判,还是答案正确,也要说做法错误的做法。
不管哪一条,都是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胡搅蛮缠。
就是这样一个荒唐到极致的,毫无逻辑可言的说法,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奉为真理,大肆宣传。
只能说,当做坏事有利可图、却无惩罚之时,人间无人,遍地是鬼。
中医体系因为足够优秀,有巫明子这样甘于奉献的人,前赴后继拉高口碑。
最终物极必反,和佛寺一样,沦为妖魔鬼怪心目中的“富贵圣地”。
一般坏的人,多少还有点良心,都进不了这个骗场。
一般好的人,也会因为放不下世俗的富贵,又坏不起来,而选择别的路。
最后,这个群体里,只剩下两种极端,圣人和恶鬼。
好的医者,有仁心,只为救死扶伤,不图名利,名声反而非常好。
正因为口碑太好,才吸引那么多心术不正的人混进去牟利。
冒充名医,用草根骗钱、反串抹黑、卖假药材……
没有断子绝孙、下地狱的勇气,都不敢用人命赚钱。
所以这个圈子里,一般坏人都进不去,玩不转。
想要构建医疗体系,怎么防恶鬼,甚至比寻找良医更加重要。
好在春秋时期,地狱大门还没有被撬锁,恶鬼们还在自家专属油炸锅里练习游泳。
姒安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个大麻烦,只需要考虑,如何安顿眼前这位仁医。
“先生有仁心,杞国一定大力支持先生传授医术、发掘药材、整理医术书籍。”
巫明子欣慰笑道:“如此,足矣。”
“未来,我打算开办一个医术学院,培养更多像先生您这样高风亮节的仁爱医者,还请先生到时候,务必倾囊教授,造福杞国。”
说完,姒安躬身大拜。
“杞公子使不得,”巫明子何时受到如此礼遇,四肢兴奋得发抖,“您的需求,正是我之所愿,巫明子愿为杞公子效死。”
巫明子能感觉得到,姒安是在替杞国子民拜谢。
他对杞国子民的爱护,比自己对病人的爱更加宽广,他能给予的爱,也要比自己行医散发的爱意,更加深厚。
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只不过,姒安不只是自己的伙伴,更是自己的指路明灯。
人生能相遇这般知己,值得人以生命作为回报,帮助他实现两人共同的梦想。
巫明子跪下大拜。
从此刻起,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就是杞国的一份子,是向理想国度行驶的大船里,最结实的船桨。
“先生快快请起,您是有大爱之人,受您的大礼,会折寿的。”
“您是我的君,就算苍天质问,我也敢说,您受得。”
说完,巫明子重重磕头,声音响彻房间。
“哈哈哈,”姒安大笑,扶起巫明子,“得先生相助,是杞国子民的福气,马上就有一个任务,不知道巫先生可有兴趣。”
“治病救人,我责无旁贷,还请公子吩咐。”
“我在弥水南岸,杞国的土地上,建起一座模范镇邑,那里面有温暖的房屋、宽阔的农田、善良的国民,还有缠人的疾病,唯独缺一位良医,我想请巫先生走一趟,帮助他们免除疾病的侵扰,让这个镇邑充满朝气与爱,让我有信心,将镇邑建设满杞国每一个角落,让所有杞国子民,都能过上相同的幸福生活。”
“臣,一定全力以赴。”巫明子认真说。
他以臣自称,不是朝臣,而是家臣。
在他眼里,他和姒安不需要歃血为盟的仪式,理想的火焰,是他们之间最牢靠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