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三十年前的火灾

“呵呵。”父亲自说自话地从我手上拿过照片插回相册里，“行道树这种东西，又不是我们说了算，问就是领导喜欢。”

我不甘心：“那……还有隔壁公寓周围的这些柱子又是什么？以前立在这里，有什么作用呢？”

“应该是装饰品吧，能有什么用呢？你看这不是拆掉了也没什么事？”父亲说着，把相册放回书柜，“以后不要随便进来乱翻爷爷的遗物了，爷爷会不高兴的。”

看到父亲如此强硬，我决定自己去市图书馆查资料。

于是，当天下午，在图书馆查阅了二十年前的好几大本年鉴、报刊、地方志后，我看到了当时日报上一则关于当时的枫叶街的新闻，那是所有资料中关于枫叶街字数最多的报道。

在旧街区还没翻新的时候，我所居住的这条种满枫树的街果然叫做封业街，这是我第一次白纸黑字在印刷物上看到这几个字，难免有些激动。

而旧报纸刊登的这则报道，字数并不多，内容是关于封业街三十年前的一场火灾。

火灾？

报道不长，只是一个小豆腐块，没有太多细节，我反复审视了几遍文字和朦胧的插图，对于火灾过程也没有更多详细的描述，只说火灾原因是法国梧桐树洞太多，意外发生了自燃，于是引发了旁边一栋建筑起火，继而蔓延到整条街道。

然而在报纸的边缘空白处，却有人用铅笔苍劲有力地写了一些有关这场火灾的情况。是说三十年前，这条街上的某棵法国梧桐自燃，燃烧的飞絮又点燃了紧挨着树枝的洋楼，由于大多是木质建筑，火势迅速蔓延到整条街。消防车来的时候，在八卦阵一般的街区中迷路，被耽误了救火的最佳时机，好不容易到了火灾发生点，没想到那栋建筑周围又立着几条石柱，消防车无法靠近。最后其他楼房的火很快就灭了，只有最先起火的那栋小洋楼，来不及破拆那几根石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公寓被烧毁，里面的木制品悉数被烧光。

这场火灾，导致整条街道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最先起火的洋楼及后面的车棚几乎全部烧毁，遇难者有九人。

尽管报道中没有点名烧毁的是哪一栋楼房，可是旁边的铅笔批注中却点名了那就是枫叶街97号，从报纸插图上也依稀可以看出来，这座被火灾毁坏的洋楼的轮廓，正是隔壁的97号公寓。

看到这个，我恍然大悟，想起了先前在隔壁公寓看到的幻觉，那种房屋颓败的样子，不正是火灾淋过水后的模样吗？

我还总是跟孔嘉古开玩笑说他画画水平太差，把枫叶画得像起火，莫非他其实画的不是枫叶，而正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梦中见到的果真是隔壁公寓的火灾场景？

原先总是先入为主认为他梦到这条枫叶街，一定是网络上的那些网红照片那样的美好场景，可没想到过反反复复竟是可怕的火灾！怪不得他总是睡不好呢，连我想到这场景，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琢磨了许久，觉得有些悚然。还想在别的资料中再翻翻，图书馆却要关门了，我只好用手机拍摄了那则新闻，打算回家后再到网络上进一步核实。

一路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公车上就打开手机查阅这时隔三十年的火灾，终于在贴吧论坛上找到了这则消息的转述，里面朦胧的插图也被人数字修复过，果然是97号公寓。然而让我更为惊悚的是，这插图上被烧成废墟的公寓，竟然和我那次在幻觉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突然，我想到孔嘉古的画上落满灰烬的场景，顿时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所以，其实是这场火灾将孔嘉古召唤到这里来的？这场火灾看起来只是一次意外，又跟他有什么关系？那些灰烬又是什么？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难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冥冥的力量在反复记录着当年的惨状？我有些眩晕，浑身鸡皮疙瘩落了又起，久久没能从这种刺激中回过神来。

直到下了公车，我全身无力地在公交站椅子上坐着，远远望着街对面的97号公寓发呆，真实场景和幻觉还有旧报纸插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交叉重叠，让我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年，总感觉似乎又要看出什么来。

晕头晕脑的，却见到了枫叶街那头走过来的孔嘉古。

他修长的身躯映衬着茂密的枫叶，仿佛有了一层光晕，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他黑色的外套和背着的画板上，像是飞舞的火星。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亦真亦幻的画面，竟一下子联想到旧报纸上看到的封业街火灾的事，不禁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我本想提前避开，可是被他赶在先头发现了，远远向我打招呼。我只好原处坐下，不敢看他，低头盯着手机。

“那么巧你在这里啊。准备等车去哪里？”孔嘉古看似刚从市场上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宰好的鸡。

刚看完那样的旧闻，想到之前那些误会，此时看到孔嘉古，竟莫名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便望着别处，小声说：“不去哪里，刚从外面回来。”

“脸色那么差，不舒服吗？”他也在长椅上坐下，探头看我的脸。

我别过脸去：“没事，就是有点晕车，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正巧碰到你，就跟你说说。先前你不是问到我画的公寓周围的柱子是什么吗，我问了一些街区的老人家，说以前的确有这些东西的，但是二十年前政府翻新街区做历史旅游街区，为了消防安全，就把97号公寓周围的石柱拆掉了，公寓内部的还原，为了消防考虑，也没有再用木头，而是仿的。这些跟你说的情况一致。至于拆掉的石柱运去哪里了，他们也不知道，大概是扔了吧。”

为了消防安全。怪不得公寓里本该是木头的楼梯，都改成混凝土铺木纹瓷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