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错误的经验
内屋第三处传出“咯”，柳风吾明白地下通道几乎覆盖了山庄的每一座庭院每一个角落，而且和地面的衔接建造得极为隐蔽精妙，隐蔽得连他这样的人也找不到，精妙得可以让一个熟知内里的人瞬间从人前消失—也可以是两个，有一次田白石带着田夫人一起消失。
柳风吾还记得第二天看到田夫人时她脸上依旧未消的惊异，就仿佛完全不相信昨夜耳闻目睹的事，所以他觉得找到震山陨的希望还远没断绝。
但他不准备去特别对付即将上来的这些人，按理他可以轻松弄死第一个冒头的，可此时杀人并不能解困，关键还是田心，他确信只要利用好手头这个人质，足可以撑到援军攻入庄内。
他并不担心那种紫雾又出来，因为山上的人一定会提醒同僚。
所以柳风吾只是一手将田心推在身前，一手端着掣刀机，一步步朝外屋门口走去。
这小女孩的身体明显在抖，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困难，仿佛随时会软瘫下去。
“不用怕”柳风吾淡淡道，“他们不会把你当箭靶子”。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在前面？”田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柳风吾不由一怔，把田心推在身前，本就是他做出的本能动作。
他的本能其实害怕！
本能不会骗人！
作为东厂的领军人物之一，柳风吾只会让别人恐惧，他自己的恐惧一向深藏，之前部下离开后，他才在父亲的尸身前短暂表露出来一次。
他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有些抖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田心，这时屋里角落下的“咯咯”声加剧，“走出去”他只能冷冷地说出三个字。
田心又开始抽泣，慢慢走到了屋子门口，外面大雨磅礴，空中雷电交加。
院墙外火光依旧，那些人显然有雨具，“你说要用我去换田思思，怎么个换法？”田心问。
柳风吾还是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看屋里，最近的一处地方地面已开始松动，说实话他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些怪，对方为什么要派人这样笨拙地上来？
再厉害的人，在地底下活动都不可能像在地面上那样随意，土行孙毕竟只存在于神话中。
就算下面通道里的人能捅破最后一层浅浅的障碍窜地而出，也不可能快过他手里的掣刀机，况且即使没有这东西，以自己拔刀的速度也足够应付。
柳风吾这样想着的时候，“咔哧”一声，那里的地面突然就分开！
他持掣刀机的手早已对准目标，不管上来的是谁都不可能躲得掉。
可上来的并不是谁，上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烟，紫色的烟！
烟雾本为一体，紫色的烟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紫色的雾，紫雾！
柳风吾脑子猛地“嗡”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山庄各处地表裂开紫雾涌出的画面，他那几百号人就是这样遭遇不测消失的！
这画面刚一出来，他的人已揽起田心箭一般掠出门到了院子里。
雨丝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他的速度却突然慢下来。
他必须根据特定的线路走，踩错一步，那些暗处的弩箭就会射向他自己！
但柳风吾忽然又觉得很可笑，原来对方只是想把自己逼出这宅院，而他本来就要押着田心出去的。
他起码要看看外面领头的那个人是谁。
他其实一直在思索，心里已有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有点不可思议，但柳风吾理性远超感性，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是合理的推断，感觉再不可能也是对的。
“左”“前”“右”“再右”，他指挥着田心的脚步，原以为这小姑娘看到满院的死尸会两腿发软，可他却发现她步子出奇的稳，人不抖了，也不再哭泣。
这小丫头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就要死里逃生重获自由了？
院子本来就不大，门就在前方，出了门就能看见那个人。
即便目视前方，柳风吾两耳也一直聆听着后面屋里的动静，纵然冒出来的是烟雾，烟雾后面仍可能跟着人。
如果不出意外，最早来的北边第一批援军现在应当到了庄外，也许已开始跟山流的人激战，所以他必须再坚持一会儿。
即使到了目前这种情势，柳风吾依然没改变获取震山陨的终极目标，没有那块石头，就算他脱身出去也无法再在东厂立足，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锦绣山庄的原因。
只是，假如门外的人里有无色和飞道人，那凭他一个无论如何都扛不住。
两个人终于到了门后，田心一步都没踩错，但似乎又紧张起来。
“放松一点”柳风吾对她道，同时这话也是跟他自己讲的。
“准备好”他接着又说，“我会让外头的人带田思思过来”。
田心重重吸了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仿佛已有了思想准备。柳风吾忽将手中掣刀机朝上一扔，田心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锁门的木栓竟已被切断！
柳风吾动作干净利落，刀回鞘，掣刀机才掉下，又被他牢牢持在手里。
雨中的冷风立刻将两边门都吹开，十几支火把出现在视野里，十几个人就站在门外。
柳风吾扫视了一下，几乎每个人都冷冷地盯着他，可他却不害怕，至少无色和飞道人都不在。
他一眼就认出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山流里的，另两个则被他抓进牢里亲自审问过，他审的人极少有活着出去的，但这两人的家属各自咬紧牙关凑了十万两银子，才把遍体鳞伤的人赎回去。
柳风吾还记得这两人出去时回头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绝不认输绝对会复仇的眼神！
这排身披蓑衣的人里他不认识的，也都恶狠狠地盯着他，或许他们的亲朋好友中就有死在他手里的。
进入东厂后的一幕幕在柳风吾脑中快速划过，他发现这些年手上沾的血腥实在是多了些。
但东厂里有几个人不是呢？
“你认识他们么？”田心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打算让他们中的谁去带小姐来？”
她浑身已湿透，柳风吾也是，但端着掣刀机的手却稳如磐石，道：“就是那一个。”
他说的是机口对准的一个人，这人站在一排人的最左边，却是唯一背对着他的。
他说这五个字的时候，一直攥着绳头的左手就放开，田心却没有动，因为风扬剑紧接着贴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
柳风吾的动作一向很快。
他只是心里有点吃惊这小女孩没有颤抖，感觉就像真的有了某种觉悟一样。
“转过来！”他对那个人厉声道。
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听到这三个字却没有反应。
柳风吾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腿上的重伤是真的，但这种苦肉计骗不了我，转过来，杨百户！”
这人终于也笑了笑，然后慢慢转过了身，柳风吾眼睛睁大，这次他的经验错误，这个人...并不是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