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洪武皇帝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面对打太极的李善长,杨宪心里也清楚,兜圈子自己绝不是前者的对手。
那就只能开诚布公了。
“太师,您得帮帮下官了。”
“相爷这话从何说起。”
“最近朝中,一些御史言官总是盯着下官不放。”杨宪叹出一口气:“连好些年前的事都翻了出来,搅的下官是心力交瘁。”
李善长呵呵一笑:“那些个御史言官就喜欢风劾奏事,不过不打紧,只要相爷你行的端,何惧之有,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大明的中书左丞相,百官之首啊,皇上那,还是信任你的。”
“皇上是信任我,可皇后不信任。”
“这话从何说起?”
杨宪一咬牙,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那些个御史言官轶不过六品,哪里会这么不长眼的来揪着下官,下官已经探明,他们的背后都是五军府的勋贵们在指使,而这些勋贵,最近可没少往曹国公府上跑。”
“老夫可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李善长满脸的纳闷:“这怎么绕来绕去,还把曹国公绕进来了,曹国公是我朝大将,专心于兵戎之事,最近才北伐回来,怎么和相爷你对付上的。”
杨宪被憋的心堵,他算是看明白了,李善长压根不想掺和这件事。
“行吧,既然太师都这么说了,那下官今日算是冒昧登门,叨扰了,告辞。”
说着话,杨宪站起身,走出几步后停住,侧首说道。
“太师,甭管怎么说,下官是文官,是外臣,您也是文官外臣,这不是下官和曹国公之间的事,更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争斗,开国定鼎外患扫平,那就意味着刀,要向内了。
谁都知道收复陕西是白捡的功劳,结果淮西勋贵谁都没混上,这差事皇上交给了沧城伯,他是河北人,其中缘由,您自己掂量吧。”
说完,杨宪大步流星离开。
看着杨宪离开的身影,李善长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管家将桌子收拾干净,垂首细声。
“老爷,杨相爷这么说,是担心皇上打算对付淮西勋臣吗。”
“他说的是对的。”
“啊。”管家悚然:“难道皇上真有此意。”
“夺权是必然的。”李善长望着茶水出神:“皇上不可能由着勋贵们继续握着兵权,这可不是好事。”
“可现在不是在对付杨宪吗。”
“有些事看起来并不关联,但实际上却是一体的。”
李善长慨叹一声:“可惜,杨宪是必死的下场,老夫不能保他。”
“那老爷,如果皇上真有此心,您......”
“不急。”李善长呵呵一笑,起身踱步:“不是还有个胡惟庸呢吗,倒了杨宪,再扶一个胡惟庸上去就够了。”
“老爷英明。”
管家眼神一亮:“如此几年之后,老爷您便彻底淡出朝野,皇上也就不会再对付您了。”
“彻底淡出朝野是不可能的。”李善长呵呵一笑:“再怎么说,老爷我也是太子的师傅,不过这也是老爷我最大的护身符,教导好太子爷,咱们家就和大明朝休戚与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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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意伯府,杨宪拎着一坛酒走进这里,满面笑容同刘基打招呼。
“伯温兄。”
“希武。”刘伯温起身惊愕:“你怎么突然来了。”
杨宪拎起手中的酒坛说道:“咱们哥俩可是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这刚从西市桂花坊买了一坛酒,咱们哥俩喝点。”
“嗯,好。”
刘基回过神来,忙吩咐后厨备宴。
“不用如此麻烦,随便弄两个小菜就可以。”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大明朝的丞相。”
“呵呵。”杨宪将酒坛交给府内下人,自嘲摇头:“我算是什么丞相,这位置本该是你的,你才是我大明朝当之无愧的丞相,当年皇上欲封你为安国公、上柱国、左丞相,要不是你谦让不受,那我大明朝就是开国七国公,你刘伯温居首位。”
“没有的事。”刘基摇头:“我刘伯温才疏学浅,德不配位,现在能获封一个诚意伯,已经算是殊荣备至了。”
说完这话,刘基又对杨宪说道。
“当年建国之初,皇上也曾考虑以你为右丞相,要不是为兄劝阻,你早已是右丞相。”
“兄莫要自责。”杨宪忙道:“当年您说的没错,弟有做宰相的才能却没有当宰相的气量,这是事实,弟没什么好说。”
说着杨宪叹出一口气。
“弟也不想如此,可咱们大明朝的情况摆在这里,皇上以淮西子弟掌军,以江浙文臣主政,本来是文武平衡之术,可您不愿意当这个丞相,中书省的事如果再全部让李善长、胡惟庸这些人做主,那么江浙士族必被赶尽杀绝。
一旦江浙士族倒了,朝堂之上就是淮西子弟一家独大,这些人虽然是开国元勋不错,也确实承认他们对国家有大功,可他们都是粗人,让他们掌握军政大权,一定会为非作歹,他们早晚会被权力所腐蚀成为新的‘一等人’。
伯温兄,朝局是需要平衡的,不能任由一方独大,所以这个丞相我是不想当也要当,我是山西人,两派互不统属,只有我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平衡好两派的势力,哪一方不法我就去打击谁。
所以现在,淮西视我为眼中钉,江浙又因为当年屠性等人的事不愿意帮衬,呵呵,我算是死路一条了。”
酒菜上桌,刘基沉默不语,随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杨宪紧随其后,一顿酒杯愤愤难平。
“伯温兄,如果当年你做丞相,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糟心事了。”
“我做不得这个丞相。”刘基为杨宪倒上酒:“皇上起家的老根底终究是淮西子弟,皇上心里,也只会信淮西子弟。”
“皇上太自私了。”
刘伯温呵呵一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尚有缺,况人乎,此非陛下之错,亦非我等之错,皆命数。”
“伯温兄。”杨宪一把抓住刘基的袖口:“你知天数命理,看在咱们多年交情上,你和弟说句实话,弟,还能活多久。”
刘伯温看了一眼杨宪,摇头不语。
后者苦笑一声,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连喝三杯。
“我死之后,只怕胡惟庸不会放过伯温兄,他们对江浙士林动手只在朝夕之间,快了,胡惟庸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淮西勋贵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呵呵,都得死!”
说到最后,杨宪又抬起头盯着刘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不可能全是死局,生机在哪?”
“没有生机。”
刘伯温终于还是开了口:“人之本性贪婪无度,是故皆为定数。”
“那,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