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炼狱塔
银岚来到冷销㷰身前。
冷销㷰身材已经算是十分高挑，银岚还是比她高了快两个头。
银岚微微低头，清瘦修长的手指抚上冷销㷰的脸颊，泪水湿润了他的指腹。
“阿㷰不愿，那便算了。”
他温润地道。
冷销㷰从小就很少哭。
银岚对这个二弟子的印象是抗揍、抗压，但有些固执。遇到任何事情都喜欢独自承担，金丹期雷劫的时候，她自己悄悄去宗门外受了，差点没被劈死，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也没掉一滴眼泪。
他记得唯一的一次，是他带冷销㷰去人间，给冷销㷰买了糖葫芦之后，宗门忽然有急事让他处理，且并不适合让冷销㷰看到。
那时冷销㷰已经很强了，一个人留在凡间完全没有问题。
银岚回来时，冷销㷰还在买糖葫芦的那条街上站着，手里拿着坏掉的糖葫芦，已经等了他十天，虽然在仙界他不过处理了半炷香时间。
看到他之后，她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但是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冷销㷰之后再也没吃过糖葫芦，银岚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有了糖葫芦，就没有师尊了。
……
冷销㷰怔愣地看着银岚为自己拭去眼泪，呆滞地没有动。
她竟然在师尊面前哭出来了。
她只是，想到梦里师尊的死……她真的不想失去师尊。
“抱歉师尊，弟子失态了。”冷销㷰有些匆忙地后退两步，行礼道。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银岚指的是，这点小事，冷销㷰为什么哭？
冷销㷰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不同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做了那个梦吗？这未免太荒诞了。
而师尊竟然真的就这么答应她了。
冷销㷰低头沉默，不言。
银岚也不再追问，他淡笑道：“无妨，时间不早了。阿㷰回去休息吧。”
……
次日。
中界燕州，炼狱塔。
高耸入云的塔四周是片片石头建造的营垒，供中界守塔的数百名弟子轮流值班休憩，天宇被炼狱塔塔顶窜出来的黑雾和冲天的火焰熏的灰暗，如同帐幔一般笼罩着这一片大地，周遭是颇为荒凉的原野，高速的大风吹拂着有些稀疏的野草。
“剑道首席。金火雷风四系同修。冷销㷰。”
一身黑衣，体态修长的冷面女子站在了炼狱塔前，黑色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她纤白的手指夹着一片金色的令牌出示着。
“冷师姐。雷系天骄弟子是两个月之后前来。”守塔的弟子翻看了名册，冷销㷰登记的是雷系。因为她雷系灵力最强。
“听说修炎受伤了。他的火系灵力不够的吧。”冷销㷰道。
金木水火土，雷石光暗风。这是加固顺序，本月是火系。
修炎是两仪耀斗宗天火群峰的大弟子。
那弟子一愣：“修炎师兄确实说过今天会再来加固一次。”
“叫他不用来了，好好养伤吧。”冷销㷰丢下一句话，身形没入炼狱塔内，炼狱塔禁制察觉到冷销㷰宗门的标识以及体内同样精纯的火系灵力便放行了，守塔弟子也不再阻拦。
炼狱塔内。
塔内空间比外部看上去要大，中央有狭窄的铁梯盘旋至望不到尽头的塔顶，同时贯穿深不见底的地下层。
每一层都有不同数量的牢狱，分别关押种类各异的妖魔，塔内温度很高，空气被热浪扭曲，能够模糊人的视线。业火在黑晶石铸成的牢狱中有如无尽一般，一刻不停地焚烧吞噬着妖魔的躯体。
越往下走，妖魔等级越高，越厉害。
冷销㷰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眼底冰冷一片。
炼狱塔归两仪耀斗宗管。里面关押着犯了罪的妖族和魔族，每月会派不同属性的元婴弟子来加固封印。
它所在的中界燕州是个荒凉的鬼地方，平时，冷销㷰是不会来的。
可这件事情疑点重重。虽然银岚已经答应了冷销㷰不会收沈晗烟为徒，冷销㷰心中还是对那个梦境感到惴惴不安。
无他……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冷销㷰已经传音给了大师兄宁长渊，询问关于沈晗烟的情况。
宁长渊说沈晗烟是绛灵草，修为不过筑基，一直没有宗门。
冷销㷰问宁长渊，她是怎么进入炼狱塔的。沈晗烟说她也不知道。
冷销㷰天生谨慎，不希望有任何危险的因素接近师尊。
整个塔内充斥着妖魔的怪叫、大笑和嘶吼之声，或凄惨或诡异或冷厉，如魔音贯耳，闻者心神震动，毛骨悚然，而塔内还有不断游荡的游魂和妖魔分裂出来的子体，它们没有意识，见到修士就扑上来攻击，沈晗烟正是被这些东西所伤。
冷销㷰没有动手，背后的风雷剑自动抽出，一阵金色的剑芒挥出，锋利的剑气顿时清理掉了大片大片的游魂和子体。
她并没有先去加固阵法，缓步在暂时空旷和安静了一些的炼狱塔内，搜寻着什么。
绛灵花通常伴生至魔之物。
冷销㷰思索着，下了楼梯，往地底深层走去。
关押最强大妖魔的地底，那里也是炼狱塔阵法的核心。
地下十层之后，一般的天骄弟子是无法再进入的。
但是冷销㷰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气息波动接近于天人境。
冷销㷰运转灵力，灵力强度顿时又上了一层，只有天人长老才能破除的禁制顿时打开。
地下十层之后，已经没有了那些低等级的游魂还有不断分裂的子体了，也正因此，整个空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冷销㷰踩在铁梯上不断向下的“踏踏”脚步声。
温度也随着不断深入地下，降得极低。每一层的各个牢狱之中，不详的黑影缠绕，幽暗深邃，看不清里面关押的妖魔的形貌，然则每一个都散发着恐怖而强大的气息。
用来压制它们的业火，也由火红色变为了幽蓝色。
高等级的妖魔不会嘶吼，它们有更强大的意识和克制能力，唯有那一双双从黑暗里射出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冷销㷰这副新鲜的血肉。
冷销㷰没有在意，即便这里关押的每一头妖魔，几乎都可以在自由的状态下与她打成平手，更别说这里如此庞大的数量。
她面无表情地一直走到了第十八层，也就是地下的最后一层。
第十八层十分空旷，又出现了一个禁制。结界是透明的，从楼梯口处往里看，可以清楚的地看见里面的情形。
里面只有一个牢狱。
牢狱里，是浓郁如墨一般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其中的业火，也黯淡得快要熄灭一般。
冷销㷰抬手触碰禁制，白皙的指腹上立刻出现灼烧的痕迹。
冷销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看来这个禁制，要天尊乃至溯仙境界才能打开了。
冷销㷰在结界面前伫立了一会儿。
她感受得到十分浓郁，快要溢出来的魔息。但是，她并没有发觉丝毫的生气。
也就是说……
这个牢狱之中关押的，并不是如上面那些妖魔们一般的活物，而是一个死物罢了。
一个死物……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压制么，除非，它与魔神有关。
传闻这世间曾经有许多神，但是都陨落了。
通往神界的大门也早就关闭，有人甚至说神界根本就不存在。
如今之世，只有六位神，后来之生，无法成神。
妖神与龙神早就陨落，冥神隐入轮回，人神化作人间禁制，灵神掌管仙界，但听说已经是将死状态了，因此魔神虽陷入沉睡，却是这世间最强。
冷销㷰压下心头的疑惑，不打算再进去了，她基本可以断定，沈晗烟是不会来这里的。她的修为只有筑基，怎么可能会到这儿来。
冷销㷰正是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动静。
她回头，看见一个女子。
那张脸，与自己在梦境里看见过的那个沈晗烟，如出一辙。
鹅蛋脸，面容姣好纯洁，筑基修为。
而那个沈晗烟立刻瞪大了眼睛。
冷销㷰继续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她看见沈晗烟在结界之内，而自己在结界之外。
沈晗烟手上拿着一截修长的东西，像是纯金，那流丽的金色浓稠得像是液体，辉煌耀目，鲜艳欲滴。
“你，在干什么？”
冷销㷰问道，如渊的黑眸里闪过杀意，声音冷戾，宛如来自地狱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