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来者不拒
虽然是佯装镇定，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徐海也就信了，权当成自己的多虑。
他和李西北之间能有什么呢？两个科室的同事，并没有太多交集的。
徐海不再揣测李西北的古怪，两人道别各自回科室。他今天还有手术，心胸外科更不用多说，开出去的台恐怕够忙活一天。
分别之后，李西北如蒙大赦。
但他知道这种表象只是故作轻松，如果无法调整情绪，用平和心态处理这段关系，自己很快又将面临更尴尬的困局。
他目前的状态，是没有资格去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
每月固定汇出的欠款支出，睁眼就要面临的日常开销，还有妹妹那不可琢磨的病情。
他觉得28岁的自己，陷入了巨大的经济漩涡中，更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居然连五千块钱的存款也没余下。
生活像一只遮天蔽日的大网，将他死死的蒙在了里面，黑暗无光的场景让人疯狂，让人窒息。
而他所期待的生活，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在科室尤为积极，恨不得能参与每一台手术。
......
上午八点，医生办公室内。
早上的外科相对比较安静，李西北在电脑前安心刷了半小时佐林格手术图谱，然后打开电脑看有没有需要手术的病人。
他打开了一份检查单：
回盲部起始端见有小团块状中强回声，不能移动，盲管增粗，壁增厚，层次不清，腔内透声差，部分可见絮状沉积物，横切呈圆形或靶环形。
李西北摩挲着下巴，盯着电脑屏幕陷入沉思。
这是典型的阑尾炎表现，可彩超报告的中强回声光团会是什么呢？
如果是阑尾粪石的话，一般表现都是高强回声影，这个病例倒是有点意思。
李西北的心神被吸引着，他看得格外认真。这时魏倩提着餐盒包走了进来。
“李医生带午饭没？自家做的。”魏倩将装着饭盒的手提袋放在桌上，开着玩笑问，大清早在琢磨什么，早饭吃没？
“谢谢，在食堂吃了。”李西北点点头，说在研究怎么挣钱。
他和魏倩搭档上班一年多，彼此合作也很愉快，要说在这家医院对李西北了解最多的人，恐怕就只有魏倩了。
她知道这个医生有点闷，但偶尔还是会说两句俏皮话，也只是偶尔。
“李医生。”她说，“我感觉你这几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想着赚钱又不寒碜。”
“什么啊？”魏倩说，“你这么想挣钱，是想谈女朋友了？”
“做梦都想。”
李西北微微摇头，哑然失笑说道。
魏倩表现的很随意，开着玩笑说，麻醉都有同事在外面接私活，什么整形医院啊这些。一台手术多少钱不清楚，想来不会低的，你也去呗！
李西北知道这事是真的。
自己本身就知道这些，可是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总会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同事们说话都是油腔滑调八面玲珑，各种奉承的话张口就来，像魏倩这样的很少。
不过李西北听后也只是笑了一下，风险不是每一个都能承担，自己是承担不起任何风险的。
正因为如此，他的目光才一直放在手术上，哪怕一台手术也少得可怜。
不过，他还是提醒对方，“可得注意些，别人听见会不开心的。”
魏倩说，我才不在乎，要是给我一个机会，肯定不会再选择这个专业。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话一点儿都不假，那么多职业我怎么就想起来学医呢，后悔死我了。
在外科，需要大量的精力和经验才能驾驭外科的工作，然后还得和病患家属正面接触，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术前术后一系列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很忙也很累，病例复杂，棘手的问题又很多。
可是，到底有多累呢？
李西北记得时间最久的一次，他泡在单位两天两夜没有回家，结果刚准备下班时又来了台急诊手术。
等到手术结束，他感觉自己耳朵都是嗡嗡的，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心脏急速跳动的砰砰砰声。
魏倩看了下时间，扬了扬手对着李西北说：“我得去忙了，午饭记得吃啊。”
李西北没有推辞，点头称谢，便继续投入刚才的病历，查看其它的检查结果：
尿HCG回报未见明显异常，血常规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升高，血色素正常。凝血、肝肾功均正常，感染标志物均阴性。
确定患者禁食时间足够，告知孙正甫准备手术的同时，他又将喊魏倩过来给患者备皮。
因为存在探查不明的情况，与患者家属沟通后，最终决定进行开刀手术。
魏倩看着李西北满脸兴奋，像是八百年没做过手术的样子很不理解。她说，一个阑尾，李医生你至于吗？
他则是摇摇头，开始准备术前手术相关的医疗文件。
这种突如其来的充实感让李西北非常受用。阑尾切除手术李西北做过不下百台，他并不会因为这是台小手术而感到失落。
……
无影灯很亮，刀很冷，李西北很冷静。
垂直进刀，水平走刀，垂直出刀，他的手很稳。手术刀在麦氏点切割出一条斜线，就像是用尺子画上去的一样。
切口深入肌肉外层腱膜，出血很少，勉强将手术刀的刀尖染上了一抹红色。
在二助位置观看的规培生张志此时有些自愧不如。
对方展露的切开水平，比自己专业太多，他上次的切开简直惨不忍睹，像是在画蚯蚓。
而李西北现在本着教学的心态，认真地说：“手术有很多细节，切开就是其中的一条。”
很多新手由于手型、力道掌握不均，往往会将切口切成弧线，更差则是蚯蚓状，张志上一次就是这样。
“手术切口不光要考虑缝合后的美观，还要考虑是否便于手术操作，术野暴露这些。
如若术中再次延长切口或是改变切口，那对患者来讲无疑是二次损伤，要尽可能避免这些失误。”
“刀。”
他向旁边伸手。
接过器械护士递来的术刀，李西北才悠悠的说，这个切口看着很小，但已经足够在这个切口下完成阑尾切除。
说着话，腹膜已经打开，李西北习惯性闭上眼睛，动了动鼻子：
嗯，一点血腥带着肠香，应该是单纯性阑尾炎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