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两难
天龙山墓地。
我跪坐在黎阳的墓碑前,轻轻擦拭着墓碑左上方贴着的黎阳生前的靓丽照片。
我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黎阳,许久许久,泪流无声,心碎无痕。
寒风依旧呼啸,漫天飞雪欢畅。天空灰蒙蒙的,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山岭孤静,徒惹万物寂寥。我心爱的姑娘,你将永远孤清的沉睡此间!
我整个人瞬间就充满了无穷的恨意,深深的杀意突然从我身上散发出去,就连飞雪,都不敢再靠近我落下。
再次轻抚了一下黎阳的照片,我慢慢杵着拐杖站起身来,轻轻的说道:
“黎阳,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替你报仇。”
说完,我便转身而去,身上充满着坚定与决绝。
而吕叔,从始至终,就怎么静静的跟随在我身后,不言也不语。
风似乎永不停歇,雪花也不得安宁。我全身覆满了白雪,却是舍不得将它们抹去。
我在宏武空手道馆大门外站了已经快一个小时,而我呼喊了很久的酒井村上富和赵默,却一直没有出来。
正当我失去了耐心,准备冲进门去的时候,酒井和赵默终于打开门走了出来。他们都头顶帽子,脖缠围巾,带着手套,一人拧着一个行李箱走到了我身前。
“怎么?终于来报仇了?”酒井村上富站在我身前,放下箱子,戏谑的看着我。
他帽檐下的左耳明显的缺了一块,不待我回话,他舔了舔嘴唇,笑着继续说道:“呵呵,还别说,你的眼光不错,那个叫黎阳的小姑娘,非常正点,美味十足。”
听了酒井村上富的话,我顿时全身热血上涌,怒不可抑。
“打死你这个狗日的畜生!”
我想都没想,左手直接抬起拐杖,瞬间就向酒井村上富横扫而去。
“砰!”
一声闷响,却不是拐杖打到人的声音,而是我被重重踢倒在地。酒井村上富在闪光之间一脚踢中我的前胸,将我踢飞而去,而这时我的拐杖才堪堪扫到他的面前。
“哼,不堪一击!呸!”
酒井村上富轻蔑的看了我一眼,用手拍了拍鞋面,一口痰朝我吐来。然后拧起箱子,从我身上跨过,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
赵默走到我跟前,神情复杂的看了看我,重重的叹了口气后,紧随酒井而去。
我就这么趟在地上,任由恶痰挂脸,眼睛瞪着苍天,万念俱灰。
终于,吕叔走上前来,一把拉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克之,回家吧,你的爸爸,他一个人在家,情况很不好。”
我诧异的转过头,呆呆的看着吕叔。
我已记不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是我一进家门打开灯就见到客厅餐桌旁那一地的白酒瓶子,满屋的酒气差点没把我熏醉过去。老爸穿着一身黑衣裤瘫睡在客厅满是酒瓶的冰凉的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
我诧异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最后停留在老爸身边的一张黑白照片上,我走近一看,这是妈雪鸽的相片,黑色的相框里,是喜笑颜开的妈雪鸽,依旧是我熟悉的样子,美丽,温柔。
可是,这相片以及相框的样子怎么看着像是一副遗像啊?我扭头再看了看老爸这烂醉如泥,不堪入目的样子,顿时觉得全身失去了力气。我颤巍巍的跌倒在地上,本已脆弱不堪的心像是被一阵寒风穿过,立刻千穿万孔。
我抱着一丝侥幸,回头看了看矗立在门口的吕叔,哽涩着声音问道:
“叔,到底发生什么了?”
然而,从吕叔口中说出的话,顿时把我打下了万丈深渊。
“你妈妈,她也不在了!”
吕叔走到我身前,蹲下身来,把我抱进了他的怀抱,沉痛的说。
我虚弱的身躯在他温暖的怀里静寂了无限长的时间,然后无声的抽搐起来。良久,一声撕裂苍穹的哭喊,划破了这个曾经无比温馨的死寂小屋。
后来,我从吕叔口中得知,在我和黎阳出事那天晚上,本来在家准备小年夜饭的老爸突然接到他们门派打来的一个任务电话,要他立刻赶去完成一件秘密任务。
老爸刚要出门,却又接到医院打给他的电话,说是我受重伤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老爸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先来医院看我。所以,他不得不延迟了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时间。
虽然老爸最后还是临时委托了吕叔去帮他执行任务,但当吕叔匆匆赶去时,没想到任务的对象竟是我的妈雪鸽,而那时候,妈雪鸽已经遇害了。直到现在,警察连凶手的一丝线索都没有查到。反而我的老爸却被警察带走,被一连调查审问了四五天,连我妈雪鸽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老爸在派出所就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莫名其妙的放了出来。老爸出来后就直奔墓地,在妈雪鸽的墓碑前痛哭流涕,不吃不喝独自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直到昏迷过去,才被吕叔送回家里。
回到家里的老爸醒来后就一直抱着妈雪鸽的遗像,饿了就喝酒,家里存的酒全被他喝光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至亲的妈雪鸽,与我至爱的黎阳,竟然几乎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永远的离我而去!她们永远沉睡的地方,竟然只相隔不到三十米。
我不知道是怎么再次来到墓地并跪在妈雪鸽的墓碑前的,她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周岚之墓”。她的墓碑前,只有吕叔捧来的一束粉白菊花。
妈雪鸽为了她热爱的工作,奉献了所有的青春年华。如今,竟走得这般凄凉。而她的单位,因为怀疑她死之前偷走了绝密研究资料,在她死后不但没有一个人前来吊唁,反而还要继续调查她。如果不是吕叔找了关系,妈雪鸽根本不能这么快安葬。
我此刻跪坐在妈雪鸽的墓碑旁,在墓碑上恍惚看见了她最后离开家去学校时叮嘱我好好吃饭时的样子,脑海中仍旧回响着比赛结束那天晚上给她打电话报喜时她那惊喜交加的笑声。
我扭过头看着黎阳沉睡的方向,不断的问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两个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此刻就围绕在我身边,她们并不孤单,她们比邻而居。而我,才是孤单的那个人。那么,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我突然飞身撞向妈雪鸽的墓碑!
……
没有想象的疼痛,没有血花四溅。
我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小兄弟,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寻死了?这样可不对啊!”只听见一个充满沧桑感的年轻声音传入我死寂般的脑海中。
我回头看去,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站在我身后,他的右手正从我背后缩回去。男子长得很普通,却给我一种非常神秘的感觉,他人虽然真真切切站在我眼前,我却觉得他很虚幻,仿佛是梦境中看到的人一样。
男子摇了摇头就离开了,而我却再也没有寻死的勇气。原来,一个人想死,也并不是那么的容易啊!
除夕之夜,我与老爸皆酩酊大醉。小敏看着我们,痛苦不已。吕叔看着我们,沉默不语。
我在家又养了半个多月的伤,手脚才都能自如活动。我的身体基本复原,而老爸的情况却不容乐观,虽然在我们的照料下他清醒了过来,也开始吃一点东西,但是我总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很陌生,很冷漠。
从他清醒过来就一直没有叫过我,我叫他他也不答应,唯有吕叔叫他他才会有所反应。他的怀里总是抱着妈雪鸽的遗像,一刻也不松手。晚上我想陪他一起睡觉,都被他用一种杀人的眼神吓出了房间。最后没办法,是吕叔一直在房间陪着老爸,随时防备着他,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直到半个月后的早上,我在床上刚睁开眼,就发现老爸直楞楞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我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老爸见状,终于开口对我说话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沙哑着声音告诉我,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是被什么人陷害的?他一定要去查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清白。而我,要是想为黎阳报仇,就让我以后跟着吕叔,好好学武。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的房间。等我急忙起床追出去,却再也没有见着他了。
我问吕叔老爸去哪里了,吕叔摇着头,说他也不知道。然后我找遍了所有老爸经常出没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甚至就连他付出了半生心血的假如拳馆,都被他关闭了。
老爸就这么消失了,孑然一身,只带走了妈雪鸽的遗像。
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他最后对我说话时,看着我那怜惜、悲痛中仿佛还带些恨意的眼神,那眼神时刻提醒着我,黎阳是因我而死,妈雪鸽也是间接因我而死,令我悔恨交加,辗转反侧,终日难眠。
我不敢再住在冷冰冰的家里,当吕叔说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随便收了几件换洗衣物,带上一张全家福,以及请小敏从我手机里洗出来的我与黎阳小年夜晚在广场照的一张有些模糊的合照,背上曾经为黎阳弹了无数歌曲的旧吉他,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我曾经住了十八年的家,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离开了我的学校,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们。
我下定决心跟着吕叔苦练功夫,好早日去寻找酒井和赵默报仇。如果老爸不能找到杀害妈雪鸽的凶手,为她沉冤,我也一定会替他做到。
在出发之前,我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去了一趟黎阳家。在她家门口徘徊了许久,我才敲响了门。当黎阳父亲打开门的瞬间,我的心,再次被刺痛了。
半个月前那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不见了,出现在我眼前的黎阳父亲,竟然已经两鬓苍白,双眼失神,满脸木然。
“咚…”
我一下就跪在了黎阳父亲跟前,额头不停的磕响着地面,竟是无语凝噎。
许久,我才被黎阳父亲拽了起来,只见他非常紧张的扭头看了看屋里,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才回过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悄声对我说道:
“唉!孩子,不要这样,你赶紧走吧,再也不要来了,你阿姨,再也不能受到刺激了。”
“叔叔,我对不起黎阳,对不起你和阿姨,我马上就要去拜师学艺了,等我学成归来,一定会为黎阳报仇。你们二老放心,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父母,等我为黎阳报了仇,就来孝敬你们。”
把心里的话说完,我再次向黎阳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向屋里深深的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克之,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的身后,传来了黎阳父亲低沉的叮嘱声。
本来,我的内心还是有些责怪黎阳父母的,因为我觉得是他们间接逼死了黎阳。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只能深深的责怪自己。
只见白发长思儿,哪闻孝子久念亲。
黎阳的逝去,最悲痛的,伤害最深的,最持久的,莫过于她的父母。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们呢?
最应该被责怪的,只有我!
怀揣着深深的愧疚,深深的仇恨,我跟着吕叔,踏上了学艺复仇之路。至于此去何处,吕叔未说,我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