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绝火源的秘密
纪云峰送别张镇远,向局长进行详细汇报,然后匆匆赶回家,顾不上吃午饭,按照从邢新焱店铺得来的纸片上的化学符号,反复调试,做起了化学实验。经过数百次失败后,纪云峰磨光了性子,累得头晕眼花,就在快要放弃时,终于勾兑出一小瓶透明液体,此时已临近午夜。铁勇拿起瓶子缓慢摇动,问道:“大哥,你忙活这老半天就为了这个?好像有点黏,没有水那么润滑。”
“是烷基类药品,呈油状,你去帮我从屋里取些纸来。”
铁勇转身进屋,顺手将门口的一叠报纸拿了过来,递给纪云峰,道:“又要做什么?”
“你马上会知道。”说着纪云峰撕下报纸一角,将液体倒在上面,完全浸透,然后吹了吹火折子,用火去烧这角报纸,连试了几次都没引燃,铁勇在一旁看着有趣,也学着纪云峰的样子操作,果然报纸无法引燃。
“大哥,你该不会想证明教堂着火没烧到其他建筑,是因为这个液体的缘故吧。”
“正是,报纸燃点很低,如果报纸都无法引燃,其他物体会更绝燃。”
“可是凶手需要准备很多绝燃油,邢新焱这几瓶,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不过是他预留的实验样品,成品相关的器具和废料应该已经被处理掉,明天我还要去教堂实地检查,如果两面墙壁烧伤初度很轻,基本可以断定使用了绝燃材料。我推测,他是故意留下这几瓶药品,可能知道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想留下证据。”
“我不太认同,纸片上的洋文字有几个人能看懂,更不知道化学是什么,即使他留下,也没啥用啊。”
“你说的对,所以凶手只掳走他,却留下了这些证物,因为看不懂,没在意,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得到这么珍贵的证物。无巧不成书,偏偏就被我这个懂化学的看到,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想犯案,需要大量药品,价格不菲,绝非邢新焱这个破落户所能承担,他只是依据这方子,调整配比,不得不说,这邢新焱不简单,不但会做旧,还对化学有些造诣。”
“放把火还这么多弯弯绕,我看是凶手不简单。”
“哈哈哈,都不简单,都不简单。”
又过了一会儿,铁强下班回到家,他今天十分清醒,身上没有酒味,只有香水味。见两位哥哥蹲在院子里弄些瓶瓶罐罐,也走过来蹲下看。
纪云峰问道:“怎么样,在香福楼还算适应吧,今天怎么没喝酒,心情不好吗?”
“大哥,你说的我好像酒鬼一样,虽然喝不醉,但我也不喜欢酒后身上发臭的味道。起初几天我摸不到要领,现在大概掌握了规律,不必每天都喝,客人们对我很满意,只是没喝时神清气爽,内心比较平静。”
“不错嘛,这么快就掌握了规律,哈哈哈,我们铁强长大喽!”
“大哥,别夸他,不禁夸,容易翘尾巴。”铁勇仍不放心的盯着铁强,万分担忧,还是说不出鼓励的话。
“二哥,你怎么就不能跟大哥学学,我上班这么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不能夸我两句,又累不着你。”铁强抱怨着将手插进衣服口袋,掏出几张银票塞在纪云峰手里,继续说:“大哥,每次都是你照顾我俩,今天我也挣钱了,这是孝敬你的。”
纪云峰突然鼻子一酸,眼框湿润起来,将银票还给铁强,说道:“我的好弟弟,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就比什么都好,大哥有钱,你留着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看着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铁勇虽然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乐开了花,将银票又塞回纪云峰手里,说道:“大哥,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你和义父收留,这都是应该的,现在义父失踪,就剩咱们三个相依为命,你得体谅铁强这份心意,收下吧,要不我们心里难受。”
想起父亲,纪云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双臂抱着两个兄弟,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钱我收下,作为咱们之后的生活经费,幸亏有你们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咱们兄弟的用武之地,老天眷顾善良的人,咱们之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铁强见纪云峰如此感动,心里高兴,轻拍他的后背说道:“大哥,你放心,我已经长大,日后咱们三兄弟一定所向披靡,管他盛世、乱世,不论何时都绝不分开。”
为了撑起这个家,纪云峰放下了同龄人该有的冲动和任性,面对外部的人和事始终是一脸成熟稳重,只有三兄弟单独相处时,他才会卸下伪装,变回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听到铁强安慰的话,他破涕为笑,将两兄弟搂得更紧。
三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聊着,彼此鼓励,互相支持,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他们都没注意到,此时一个黑影正躲在院门外,偷偷观察着院内的一切。
敲过四更天,已经快到次日凌晨,铁勇让纪云峰和铁强先去睡觉,他拿了家里剩下的馒头和烧饼去半山腰老夫妇的坟头去敬香,想把铁强赚钱的消息告诉老人家,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铁勇在坟前念叨完,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回家睡觉。
等纪云峰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杆,他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铁勇正在做饭,铁强不在房内,纪云峰发现院子门口的地面上扔着一沓报纸,他走过去拾起来。自从上次帮助了卖报小童,为了感谢三位大哥哥,小童每发现有重要新闻,都会特地来郊区扔进院子一份报纸。
头版版面上是一张那桐与日本领事会谈的照片,文章大意是初步确定凶手为革命党,然后列出革命党的种种罪行,将案件的各环节牵强附会,并对外宣称已经派人四处搜捕,短时间内会破案,要给租界区一个交代。
纪云峰盯着照片的背景,会谈地点布置甚是华丽,双方长官身后的下属和随从站成两排,好不威风,小小会谈也要拍照,可谓做足了姿态。纪云峰可以想见,受邀记者就坐在谈判桌旁边,一字不落的记录着会谈全过程。
清政府内一直有两种声音,一方是想守住固有权利和财富的保守派,思想陈旧腐化,排斥革命党及一切革命行为,希望大清的统治绵延不绝;另一方是支持进步和改革的立宪派,虽不至于思想多么高杰,但知道迂腐落后的统治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改革势在必行,与其将改革成果拱手让给革命党,还不如先革自己的命,自上而下主动出击。纪云峰心里清楚,至少这次事件,对革命党是一次打压,给了清政府元老一个不错的借口。
不知从何时起,铁勇站在了纪云峰身后,他也盯着报纸看,突然说道:“大哥,这新闻已经有了结论,咱没必要再查案了吧?”
纪云峰的思绪被打断,吓了一跳,说道:“啊!是铁勇,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一直走来走去,饭菜已经上桌,喊你吃饭没喊动,才过来看看......”
“没事、没事,我在思考问题,只觉得这案子从最初的意外失火,到后面演变为打压革命党,有些不可思议。”
“大哥,既然涉案当事人都没异议,咱们就别查了,看照片上大家郑重其事的样子,知不知道真相还有啥意义?”
“没这么简单,人多是非多,新闻只能证明东洋人认可了那桐的做法,其他租界的领事未必同意,只要还有领事不认可,这事就没完......不说了先吃饭,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还没吃过饭,肚子咕咕叫,哈哈哈。”
铁勇手艺不错,做的饭菜非常可口,纪云峰就喜欢吃他做的菜,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铁强从外面回来,他去市场上买了两块肉和一些生活用品,将承装东西的草篓子放在门口,问铁勇道:“二哥,你昨天半夜不是去老人家的坟前祭拜了吗,我见你拿了馒头和水出去,怎么没有祭品?刚才我在路边摘了很多野花,想送给老人家,发现墓碑前空空如也。”
铁勇回答:“怎么会呢?不但有馒头,还有烧饼,难道被乌鸦叼走了不成?”
纪云峰吃得太快噎得直拍胸脯,一大口粥进肚才缓过来,说道:“真好吃,一会儿咱仨去趟火烧后的教堂遗址,你们也快吃吧。”
饭后,三兄弟都穿上洋装出门,径直赶往法租界的火烧教堂,案件过去这么久,警署已经撤销了看守警卫,等待领事馆批钱重建。过路的百姓害怕神父的鬼魂犹在,心生畏惧,平时都不敢靠近这里,因此三人毫不费力的抬起布袋封条,纷纷钻了进去。
教堂内的地板、讲台、座椅和风琴都是木质材料,悬挂的布帘和油画也都十分易燃,一旦火势窜升,很难控制,现在已经变成黑黢黢的焦炭。纪云峰盯着两侧墙壁仔细看,上面有熏黑的痕迹,可能是由于周围燃烧的物质所产生,但大部分墙体完好无损,依稀能看到原来是黄颜色的底面。
铁勇说道:“大哥,还真别说,两面的墙壁火烧痕迹最少,有点不可思议,如果真用的绝燃药品,凶手是什么时候浇上去的呢?如果没用绝燃药品,估计只有鬼神才能做到这等程度。”
“嗯,你昨天应该注意到了,这药品有奇特的味道,这么大量的喷洒在墙面上,来这里忏悔或做礼拜的人不可能闻不到。所以只能是案发当天才浇上去的,而且要在教堂关闭后。”
“可是当凶手喷洒液体时,如果晚上有人来敲门拜访,或者有其他牧师和修女想进来,凶手怎么拦得住?”
“嗯,问得好,我记得法警署的卷宗上写道,已经询问了全部神职人员,大家都表示当天晚上没来过教堂,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教堂被烧。”
铁强听了半天,眼珠子一转,插话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想弄清所有人晚上都不来教堂的原因,对吗?”
“对,面对杀人案,相关人员怕受牵连,被警察问话时,都会直白的回答自己没来教堂,然后找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这里面分两类,一类是确实没事,所以没来,还有一类是原本要来,但因为什么事错过或者耽误,所以没来,我要调查的是后者。拖着不让别人来的理由,应该就是凶手计划中的一环。”
铁强又问:“可凶手怎么知道谁要来,谁不会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怎么对特定对象做功课呢?”
“哈哈哈,又是个好问题,凶手没时间甄别,只能对所有人做功课,但其目的只针对晚上要来的那一小部分神职人员。”
铁勇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说:“大哥,照这么说,能让所有神职人员听话的只能是最高级的神父,凶手有这个本事吗?”
“有的很呢,不但有,还顺手杀害了这个最高级神父,毁尸灭迹,一了百了,这几个教堂死去的都是最高级牧师。”
“这......我的天。”
纪云峰走到教堂后面,这里有个烧坏的后门,直往教堂后面的墓地。
铁强也走过来,看到后门外一个个树立的白色十字架,指着下面的石头建筑问道:“大哥,这些是什么?”
“是神职人员和教徒的坟地,被葬在异国他乡有些可怜呢。”
“怎么会在教堂后面,这样太、太......”
“哈哈哈,人活着和死亡没什么区别,本为镜相反应,空洞无常,葬在哪里只是教规,跟咱们的传统异曲同工,没什么好忌讳的。”
调查结束后,三人又相继探查了其他几个被烧教堂,结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