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双面赵文佩
混混斗狠每天都在发生,但文斗却闻所未闻。
赵文佩的母亲在生他时大出血过世,他由父亲一手带大。父亲原来是私塾先生,期盼儿子也能走科举出人头地之路,所以给他起了文佩这个名字,从小就开始教他读书识字,但赵文佩的舅舅不学无术,除了赌钱就是去花街柳巷,还染上了大烟瘾,花光了家里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钱,每天躺着什么都不干。他父亲曾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这个弟弟,所以宠溺过度,好言相劝不起作用,一家人也只能无奈的忍受。
后来,赵文佩的叔叔抬了高利贷,债主上门讨债,砸碎了家里所有东西,他父亲一着急,倒下便再也没起来,就这样撒手人寰,赵文佩那是只有八、九岁,成了孤儿,不得不上街乞讨要饭,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直到后来加入混混行列,经历过不少磨难。
由于赵文佩认识几个字,已经超越大多数混混,但长久混迹在粗人里,自己也变得粗俗无比,他为成就一番功绩,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努力。
“大哥,这文斗兄弟们都不行,还得您亲自出马。我就不信他王顺乃能强多少,谁不知道大哥能识文断字,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小猴子素有混混军师之称,虽然身材矮小,但脑袋灵活,帮助兄弟们摆平过不少棘手问题。
赵文佩喝了口热水,抬头看看大家,说道:“咱兄弟人数不断增加,原来的地盘不够吃饭,是咱们先坏了规矩,到人家的地盘上去闹事,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但地盘就是用来抢的,谁更狠就应该拥有更多街道,只是没想到他势力扎的这么深,我受伤后竟然没有一个郎中肯为我诊病......对了,我还得好好感谢那个女郎中,以王顺乃的个性,他决计不会绕过那家古董店铺。”
小猴子抓耳挠腮,想了想说:“大哥,只要咱们赢了王顺乃,抢到那条街,古董店不就保住了吗,一回事。”
赵文佩从身后的书架子上拿下一本百家姓,刚翻两页就激起无数灰尘,弄得他咳嗽不止,用手在空气中扇了扇粉尘,说道:“我有两个担心,一是,王顺乃敢提出文斗,应该是预谋已久,必定做足了充分准备,而且我现在这百家姓的水准,早已把学到的之乎者也还给了我爹,只怕明天来者不善;二是,公然抢咱们地盘,不知道上头会怎么想,如果上面问责,我受罚不要紧,只是怕连累兄弟们。”
小猴子抢过百家姓扔在桌子上,说道:“大哥,不像你风格啊,怎么瞻前顾后的,兄弟们真心追随,哪个有过怨言,一日跟大哥,终生是大哥,不论你做什么事,都有我们在背后支撑,您尽管放心去做。我听说上头在忙着争抢租界的利益,根本无暇顾及租界外的事,再说,几条街而已,能者居之,一将功成万骨枯,上头不也是这样打下的地盘吗?”
小猴子回头喊二狗,道:“二狗,去找个最有学问的先生来,价格他说的算,我到想看看,是王顺乃厉害,还是先生厉害。”
二狗应声走出屋子,让手下兄弟去自己管辖的地盘找教书先生,两个时辰过后,他满脸汗水,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汇报道:“大哥,猴哥,所有教书先生都被王顺乃绑了去,咱们还想花银子礼贤下士去请呢,谁想对方早就动粗了......这、这下可怎么办?”
小猴子此刻也没了主意,他又开始抓耳挠腮,时而坐在椅子上,时而蹲在上面,反反复复仍无计可施,结巴道:“大哥,这、这可怎么办?”
赵文佩突然猛的一拍桌子,说道:“王顺乃真是欺人太甚,我抢了他的盘,之前还心存愧疚,不想闹得太僵,否则对双方都不好,可如今是他先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大哥,你想怎么做?”
“规矩坏了一次,不差第二次,今天晚上,我要亲自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看他还怎么嚣张。”
“哈哈哈,好,大哥就是大哥,比狠他们还嫩点,我们没跟错人。这点小事不用大哥出手,您只要发号施令,我们都会办妥。”
“不,我要亲自去,不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心里不够解气。他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就是拿我父母,拿我祖宗开玩笑,必杀之而后快。”
“大哥,官府那边怎么办,用不用提前打点。”
“不用,平日里打点的已经够多,万顺乃那边估计也不少打点,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我要制造个意外死亡,即使大家都知道收益者是我,也拿不出有力证据。”
兄弟们一听,都高兴起来,他们就喜欢赵文佩恶狠狠的眼神,不到山穷水尽赵文佩总是一副文人态度,让大家打不起精神,王顺乃的逼迫,让许久没响动的队伍人心振奋。小猴子抬出一坛好酒,给大家都倒上,预祝赵文佩马到成功,然后所有人端起碗一饮而尽。
赵文佩用手腕擦干流到下巴上的酒,说道:“这之前,我先去一趟古董铺子,后背还得换药,否则疼起来冷汗直流,影响我发挥,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赵文佩带着猴子和二狗来到古董店,看到里面井然有序,知道没发生暴力事件,于是径直走到沈玉茹的摊位前,说明来历。沈玉茹二话没说,直接给赵文佩换药,过程中面无表情,没有一点为难和惧怕之色。
纪云峰走到赵文佩身边,说道:“赵大哥好,我是这家店的掌柜,明天的比试请务必赢过王顺乃,否则我这小店可能不保喽。”铁勇和铁强听到纪云峰的话都好奇向这边张望,不知道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不是沈玉茹给医治,现在赵文佩早已一命呜呼,他是懂得感恩的人,更别提是救命之恩,于是他直言不讳,道:“不是我不想赢,而是那贼子太狡猾,将城里识字的先生都抓了去,我们是粗人,斗勇比狠从没输过,可这文斗还是第一次,谈何容易呀。”
“难道就这样认输吗?那以后我们怎么办?”
小猴子见赵文佩面露难色,插话道:“掌柜的,医者仁心,我们感谢女郎中给大哥看病,可以用其他方式答谢,比如你们的店铺可以搬去我们管辖的地盘,管保再没人敢上门闹事,保护费全免,怎么样?但是文斗这个真不行,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大哥昨天当着众人面,不得已才答应,你们也得讲讲道理嘛。”
纪云峰噗嗤笑出声来,他眼中的混混什么都讲,就是不讲道理,把混混大哥逼得直讲道理,确实有些过分,于是说道:“你们没想过郎中都是识字的吗?怎么不请沈郎中帮忙?”
沈玉茹白了纪云峰一眼,说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工作时间不回自己的摊位,合着想让我帮着他们去文斗?女人抛头露面不方便,我不去。”
小猴子眼珠子一转说道:“沈郎中只说自己不方便露面,并没说比不过那些夫子,这就好办了,您可以女扮男装去,兄弟们一定确保您的安全。”
“你们别劝了,没用,我不去,看到王顺乃就心烦,招惹上这样的人,睡觉都是噩梦......哎呀?不对呀?纪云峰,你咋不去呢?你个大男人躲在我后面居心何在?”
在一旁看热闹的铁勇和铁强早明白大哥的心思,笑着摇头,收回注意力,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纪云峰一脸无辜表情,说道:“我没说不能去,只是这几位大哥信任你沈郎中,而且以你的能耐,对付几个夫子是错错有余。”
“纪云峰,好啊,你在这等着我呢,自己想去就直说,敢拿我寻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玉茹伸胳膊要打纪云峰,被纪云峰一把抓住,两人僵持不下,嘴里说话都不饶人,表情却透着欢喜,看得小猴子浑身不自在,阻止道:“哎哎哎,恩人、恩人,咱先解决眼前的事,回头再打情骂俏,您二位到底谁去比试。”
沈玉茹和纪云峰都用手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他/她去。”纪云峰立即感受到沈玉茹投来的犀利眼神,于是连忙改口道:“不、不,我去。”
排队的病人里有人起哄道:“掌柜的,你这妻管严很严重啊,哈哈哈,晚上闭店后是不是要跪搓衣板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沈郎中有才有貌,不好降服哦,掌柜的保重,哈哈哈......”
沈玉茹朝排队的病人看了一眼,说道:“不想参与义诊的可以退出,不要大声喧哗,打扰其他病人。”
赵文佩没想到沈郎中看着娇弱,性格却如此泼辣,做人做事干净利索,不在乎外人的眼光,顿时心生爱慕,恭敬道:“沈郎中如果不方便去,就请这位小兄弟代劳,为表达感激之情,我今天晚上在厚德福居菜馆设宴,招待两位,请一定来赏光。”
小猴说在赵文佩耳边小声说道:“大哥,晚上不是要杀王顺乃吗?”
赵文佩也小声回复:“先比试,明晚再杀不迟,算他王顺乃命大,多活一天。”
沈玉茹每天诊病下来非常疲惫,晚上还要配药、熬药,为第二天做准备,对宴请完全没兴趣,婉言回绝道:“感谢诚挚邀请,我确实太忙,每天要面对很多病人,没时间应酬,就云峰去吧,你们好好聊聊明天比试的事。”说完便招呼下一个病人,不再理会赵文佩。
沈玉茹越是这样,赵文佩越喜欢,不被外物所诱惑,不落俗套,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女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玉茹,愣了半晌没说话。
“赵大哥?赵大哥?”纪云峰用手在赵文佩眼前晃动,说道:“赵大哥?看什么呢?晚上我去,你们具体给我讲讲斗狠有哪些规矩。”
小猴子用手怼了一下赵文佩,满脸堆笑的回复道:“好好好,小兄弟晚上直接去厚德福居,我们在那里等你。”
事后,小猴子拉着赵文佩往店铺外走,他了解自己大哥,一看到心仪女子就迈不动腿,之前都是青楼女子,不打紧,花钱相见便是。可沈郎中不同,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还是大哥的恩人,如果传出什么闲话,对大哥树立威信没好处。
晚上纪云峰带着铁勇和铁强来到厚德福居菜馆,对店小二提了赵文佩的名字,立即被热情的送到楼上雅间。赵文佩、猴子和二狗等人已经等待许久,还请了个说书的站在前面讲故事,给大家解闷。
兄弟三人落座后,一盘盘热情腾腾的菜肴陆续端上桌,赵文佩站起身敬了三人一杯酒,然后说道:“明天的比试王顺乃是有备而来,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我没想能赢,只希望别输得太难看,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把店铺搬到我的地盘,虽然青帮内部等级森严,我的辈分不算高,但比狠我谁都不服,得了个‘大耍’的称号,邦中兄弟都敬我三分,在我的地盘,没人再敢对你的店铺进行骚扰。”
纪云峰说道:“赵大哥能有这么多兄弟追随,定有过人的本事和手段,应该事前也调查过我们三兄弟的底细,我就直接说吧,明天的文斗我志在必得。”
“哈哈哈,能赢更好,我直接抢过王顺乃的地盘,大家都省事,哈哈哈......”
雅间外走进一个混混,在小猴子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小猴子说道:“请问纪云峰兄弟,为什么辞去租界的工作?领事馆的工作可是肥缺,怕是出来后再没回去的可能。还有这位铁强兄弟,为什么要离开香福楼?”小猴子怕纪云峰和铁强跟租界的大混混有勾连,是派出来的卧底,故意这么说,探探两人的底。
纪云峰夹了口菜放在嘴里,味道绝佳,他满足的点头赞叹,然后微笑着回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难理解,给别人卖命必须看人家的脸色,微薄的收入还要打点、应酬,万事不由己,累死也无功。自己当老板不同,想怎样都行,即使收入低,心情也无比开阔。给洋人服务了那么久,厌了、倦了,之后想给百姓服务,免费诊病和卜卦的目的都一样,回馈乡里。”
铁勇补充道:“现在世道动荡,靠谁都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铁强随后说:“在香福楼,我亲眼看到大混混头目给日本领事和宪兵队长官敬酒,卑躬屈膝,一幅趋炎附势的态度,可转头混混们就在租界为所欲为,仗势欺人,我不是说他们不对,找靠山不打紧,只是前后完全不同的表现,没了混混的骨气,让人佩服不起来。王顺乃就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发泄兽性,连自己地盘的店铺都不放过,没什么好妥协的,必须抗争到底。”
赵文佩是讲道理的人,他表面的斯文和内里的狠和谐统一,帮派管理赏罚分明,做人做事有理有据,最看不惯王顺乃那种心眼小,脑子里除了算计和报复,没有一点章法的人。他很赞成三兄弟的做法,心怀大义,喜欢怎么活就怎么活,不受任何束缚,只关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