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话分两头,却说唐懿宗李漼自即位以来,内有声色犬马劳其形,外有乱臣贼子扰其神。是以虽未及不惑之年,然其已病入膏肓。寻遍良医皆束手无策,朝中一干奸佞奏曰:“本朝自高祖以来崇尚佛法,国运昌隆。武宗之世,灭佛重道,宣宗杀道复佛,是以国以大治。今圣上即临大宝,当设坛开会,宣讲佛法,以求我佛护佑龙体,永祚国运。”懿宗准其所奏。于是广建佛寺,大造佛像,破费钱财无度。朝中一干人等借机其中,盘剥百姓,鱼肉乡里,中饱私囊。长安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有好事者以朝中宰相曹确、杨收、徐商、路岩之名做歌谣以刺朝政:
确确无论事,钱财总被收。商人都不管,货赂几时休?
《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懿宗不修德惠民,惩恶赏善。而欲求诸天神佛以祚国运,岂非本末倒置?果未几年,懿宗病重不治而崩,宦官田令孜,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互相勾结,杀懿宗三子蜀王李佶,拥懿宗五子普王李俨为皇太子,改名为儇,是为僖宗。僖宗年方十二,不知政事,故便于宦官弄权。及即位,擢田令孜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呼为“阿父”。田令孜终日以游乐之事蛊惑僖宗,己则与其党把持朝政,排除异己。
话说天道不公,必有异象。人道不公,必有乱情。僖宗初即位,关东大旱,颗粒无收。而一应官员皆投机钻营而得位,无治世之能。媚上如狐,吠下如犬。故惧主上降罪,隐情不报,上欺其主,下愚其民。仍以重赋强征于民。濮洲人王仙芝少有勇力,聚众作乱,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国中早以军民离心,是以王仙芝自起事,一时间四方流离百姓皆蜂拥蚁附而来。黄巢自落举归家,心有不甘,遂生异志。闻得此事,当即率众响应。尧有九年之水,不失为帝;汤有七年之旱,不害为王。唐末之动乱虽为天灾而起,实为人祸。
自王仙芝黄巢二人合兵以来,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及半年,连克数州,执汝州刺史王镣。王镣乃当朝宰相王铎之爱弟,亦多年未中之举子,直至王铎当权主考才方中进士。曾做感事诗曰:
击石易得火,扣人难动心。今日朱门者,曾恨朱门深。
且说仙芝黄巢一众既克汝州,一路所向披靡,今又围蕲州,蕲州刺史裴渥为王铎门生,今见义军声势浩大,料不能胜。遂与王镣通书相约为王仙芝上表奏官,一则解当下围城之急,二则救出王镣,以报王铎知遇之恩。
表至朝堂,一时大动。众臣皆惧世人非其无能,剿贼无力。固联奏曰:“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唯丞相王铎救弟心切,曰:“今贼人聚众数万,所过皆望风而逃,朝中所费钱粮无数而难撄其锋。然仙芝虽为贼首,不过一鄙人尔,其所依附者不过乘混做乱之辈,求片刻繁华。今不如许其虚禄,而得实安。事成则兵革消弭,事不成则贼内间隙自生。此为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之策。”僖宗年幼,沉湎于游玩,不知征战,闻得此策。当即大悦,许之曰:“卿言甚善,朕年幼不谙国事。国家社稷之事还赖卿匡扶。”
不日,朝廷降下表来,册封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那王仙芝本出身寒微,今见能一跃为达官显贵,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唤众人前来商议招安一事。然黄巢见表上只封仙芝,不显己名。不觉怒火中烧,以拳击之,斥其面曰:“某本以为君有大志,欲救天下万民于倒悬,是以率天下志士而投,而今才得尺寸之功,竟迷于眼前蜗角功名,欲弃五千馀众不顾耶?”黄巢言罢,众人未受封者皆不甘。仙芝见众怨难犯,只得以好言相劝:“兄何性烈如此,吾故欲与众弟兄同生共死以安天下,何能因一己之富贵而背信弃义也?”至此众人不欢而散,两人嫌隙已生,是以各自带亲信分兵而行,各奔东西。
王仙芝自与黄巢分兵以后,已无锐气。士卒莫不离心离德,故遣尚君长请降于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然平卢军节度使宋威多有败绩,故遣兵于道中劫取,献俘于朝廷。以为己军功。杨复光争于朝堂,是时朝堂昏暗,是非不辨。故王仙芝投降不成,只得背水一战。宋威无能之辈,不能讨贼。朝廷以曾元裕代宋威之职。终于黄梅大破王仙芝,斩敌五万,枭首仙芝。其余残部只得随尚让投奔黄巢,其时黄巢屯兵于亳州,众将士推举黄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自是与官军互有胜负,僵持不下。天平军节度观察使张裼请奏黄巢为右卫将军,令其解甲。然黄巢欲求郓曹濮三州节度使,得三州财利,以割据一方。竟受而不至。朝廷不许,黄巢反东侵广州。
自是仙芝败亡而黄巢壮大。观其所以然者,历来举事者不寡已,然多行百里者半九十,但凡有所小成则迷于眼前苟安,而忘却当时之志。岂非三军可夺帅,而匹夫不可夺其志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