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石二鸟
对于孙宏文的轻拿轻放,周元几人虽极为不甘,却也只得作罢。
毕竟眼下水患才是最重要的事。
倘若真一意孤行,不顾大局,那么最终倒霉的唯有自身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苏瑾此番暴露话柄,其实是故意为之。
虽说有关水患周期性的事,他也不过是昨日在整理典籍时才偶然发现,但这并不代表着在发现的时候,没有将之与近来城中百姓谈及的水患联系上。
久雨必涝。
何况当初在送别胡云流放时,他准备的那些雨具、换洗衣物、上好金疮药等,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只不过那会儿还没有联想到这八十年一遇的大洪水。
而今日传递到京的消息,也坐实了昨日的推测。
不过此次选择暴露话柄,将自身处于一定风险当中,苏瑾却并非仅仅是为自己谋求利益和好处……
因为像是这等规模的洪涝灾难,所产生的系列连锁反应多到数不甚数。
如流民、饥荒、瘟疫、粮价、药价等等。
要是大景皇权集中还罢,纵使存在贪官污吏,但终归能确保未曾死于洪灾的百姓顺利活下来许多。
可偏偏大景皇权处于分散状态,除却紧紧依附皇族的新贵一系外,不论是勋贵集团,还是门阀世家,眼中在乎的只有自身利益。
别的不论。
仅仅一条哄抬粮价,便足以压垮无数百姓。
也正是于此,苏瑾才想着借机设局,好促使欧阳靖重启察举制,并以此为条件,让门阀世家舍弃金钱利益救助灾民。
奈何……
千算万算,结果苏瑾还是算露了孙宏文在此事上的处理,竟选择不了了之。
“看来得亲自去尚书房走上一趟了。”
苏瑾心头一叹,打定主意后也不再多想,当即便将心神收拢坐回案前,认真标注起了这些正被源源不断送来的折子。
只是此次灾难实在是太大了,纵使翰林院三司五部全力运转,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
毕竟此次要做的,可远不止上疏奏章那么简单。
凡要递交内阁或天子案前的折子,都须得经手翰林院,而天子与内阁下达的旨意命令,也须得由翰林院起草……
等到最后一份折子标注完成,此刻时间已然来到了深夜,整个皇城也在夜色中变得灯火通明。
苏瑾起身活动了下僵硬酸麻的身体,又甩了甩痛到快没知觉的右手后,便对归类整理的检讨,也即身着绿袍的九品小官交代一声,举步离开了翰林院。
因为身怀天子金令的缘故,所以除却后宫外,皇城余下的其它地方,苏瑾都近乎畅通无阻。
只不过随着接近尚书房,苏瑾脚步却变得缓慢了起来。
这倒不是什么君臣之礼,或碍于宫中规矩,而是欧阳靖正在尚书房与朝中重臣议事。
再加上翰林院不得参政议政,即便欧阳靖有赏赐金令,可打着讲经述义的名头随时面圣,但在眼下这个关头说是讲经述义,谁会相信?
故尔为了避开那些朝中重臣,苏瑾只得寻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等候。
结果这一等,便是足足一个时辰。
待前来议事的诸位大臣先后离开,苏瑾方才动身来到了尚书房门前,朗声道:
“臣,苏瑾,求见陛下。”
“准。”
听着这源自内官的熟悉声音,苏瑾在门前先行一礼,继而撩起下摆,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欧阳靖道:“爱卿深夜求见,不知是有何事?”
苏瑾恭身站定,立于龙案三丈外开,道:“回陛下,臣此番前来,与此次水患有关。”
“近两日臣在整理典籍之时,发现历朝皆对汜水泛滥存有记录,并在两两加以印证推算下,得出尔今这般灾祸实乃有规律可言。”
欧阳靖眉头一挑,“继续。”
苏瑾应声,然后将自己对孙宏文说的那番话加以修改后,复述上了遍。
但欧阳靖在闻言后,却并未显得太惊讶,“爱卿此行恐怕并非仅仅是告知朕汜水泛滥的规律吧?”
翰林院的那些人不曾发现规律,并不代表着就没有人发现八十年一轮回这事。
只不过因为这个规律的具体爆发时间无法确定,故尔方才措手不及。
“陛下慧眼。”
苏瑾说着,组织了下语言,开始将自己对此次水患的看法娓娓道来,其中自然也囊括了粮价、流民、瘟疫、饥荒诸如此类。
对此,欧阳靖亦听得频频点头。
苏瑾所言,他与各位大臣也聊到了。
相应的章程,也已经订好,只待实施。
现在苏瑾既然有自己的看法,他也不妨听上一听,万一有更合适的法子呢?
自提出二制并存开始,欧阳靖便不再将苏瑾看作为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须知连左丞都为之赞叹。
得到示意,苏瑾沉声说道:“臣以为,眼下正是重启察举制的最佳时刻!”
本以为能从苏瑾口中得到更好建议的欧阳靖,在听到苏瑾忽然改口,建议重启察举制,眉头顿时一皱。
“爱卿,此话似与救助灾民无甚关系吧?”
“陛下勿急,且听臣一一道来。”
苏瑾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如今朝堂之上,唯新贵一系能放心任用,换而言之,在三大派系当中,也就新贵一系不会在此次水患中生出别的心思。”
“反之,勋贵集团与门阀世家则不然,尤其是门阀世家,千年盘踞,延伸出去的支络渗透各行各业,市场如何,皆不过他们的一句话。”
“再加上此次水患注定会给很多人带来大发不义之财的机会,势力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又岂会将到自己嘴边的肥肉让出去?”
“到时无论朝廷颁布何样的令法,又拨款多少用于赈灾,最终都不过是白白送给门阀世家与勋贵集团的好处,即便他们不会尽数贪墨,也不会留于多少用到灾民身上。”
“故,臣认为,若在此刻以救助百姓为条件重启察举制,那么门阀世家必定不会再去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如若勋贵集团经受不住诱惑,前去谋取利益,岂不是在断送门阀世家渴求许久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