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千年梦(一)——初至
满庭芳华,入目所及,大片海棠开得正好,簇簇拥拥的。花团锦簇中,一鹤发男子正弹着锦瑟,琴音四起,漾开春色。
本想靠近他些,好看清他的面容。却在靠近时画面一转——满院花枯,烽火连城,锦瑟断弦;有人正喊她的名字,却好像很旷远,想找到那鹤发男子,却在一片血泊中找到一块被沾染的玉玦,月白盈盈,正要拾起,突然抽离似的,眼前景象霎时烟消云散。
“悠冉!许悠冉!”
那声音真切的就在耳边。与此同时,许悠冉还觉手中温凉,像是握到了什么,顿时,焦躁的心才静了下来。
缓缓睁开双眼,床边的那人就进入到了她远模糊的视线中。待许悠冉真正清醒过来时,才看清那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周郁离。
也就是在看到周郁离惊慌失措的样子后,许悠冉惊觉地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身上湿成一片。
“我又做那个梦了。”许悠冉忧心地收回手,张开手心,凝视着刚才周郁离为安抚自己而放在手中的那块玉玦,轻轻摩挲。
周郁离见许悠冉这副样子也是心疼。作为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就像一对双生花一样。而她的情况,周郁离也一直都知道。
自从许悠冉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后,她就一直做这样同一个梦。要是问起,许悠冉也说不清那梦到底是什么,只是那几幕一直都重复出现着。
而要从这梦中抽离,就需把那玉玦放在许悠冉手中,过一会儿就好了。
而且,随便的玉还不行,就得是许悠冉手中那老僧赠予的那块儿双生玉。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玄乎,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还带上点迷信。虽说现在21世纪了,要相信科学,可一旦用科学解释不了,就得另寻他法。
这不,当初就是因为许悠冉那病怎么寻医问药也好不了,家里正在一片愁容中,一个素衣老僧就找上门来了。
先是观了许悠冉的脉象,又在那之后和许夫人郑仪淑嘱咐了几句。那话神乎其神,又道有前世今生。
刚开始许家人并不信,可当日晚上一语成谶,正如那老僧所言,一场大雨后,满院梨花落。后来,许家人干脆就依那老僧所言,真如显灵般,许悠冉那异病才好了。
要说其中缘由,许家人也不甚解,只是许悠冉总被那梦缠身,总是令人头疼的。
“那老僧就留下一张破纸条,说不定就是瞎写的,都20年过去了,想对证都难,那老僧说不定都不记得了。”周郁离从一旁的圆桌上把那张以泛黄的宣纸条打开。
是的,就是那老僧二十年前留给许家的,说等这孩子二十年后再打开。若是想要解惑,就到这纸上所写之地,还留下一句——“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而今生已至,情该不该解,总要有个着落才是。
见许悠冉还是闷闷不乐,周郁离撞了撞她的肩,安慰道:“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既然纸条上都那么写了,不如就去看看呗,就算解不开什么,权当散心也不错。”
周郁离俏皮一笑,把准备好的衣服递给许悠冉。
“我和景谦哥他们在院子里等你。不过他们虽说不催,耽误了时间,麻烦会很多。”只提醒到这,周郁离就出去了。
许悠冉把那纸条又默读了一遍。那墨色淡了些,但还是能看出来字迹——沉月岭。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船夫在船头划着,慢慢悠悠,拖曳着漾起水痕,与这未尽的黄昏应和着,似在这岁月静好的画中添上一笔。
四个年轻人在船中,或倚靠着远望,或在伞下欣赏海面壮阔之景。
船头的那两个年轻人,虽年纪相似,但气质却大不相同。
一个灿若朝光浮于水,静如温风梳柳色。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俊朗风逸,是为雅致。名如其诗,又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中独取一“景”字,便是李家公子李景谦。
通身气派,用正气形容之再合适不过。样貌虽不是朗绝,但大气周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见他,便可知那古时翩翩公子到底是何模样。
但若说起其性情,又如烈酒,热烈却又不放纵,奔放又不失风度。
另一公子则尽显贵气,但也不骄。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长相足风流,举手若鹤姿。堂溪墨问的贵相是刻在骨子里的。毕竟“堂溪”这一姓氏的来头可是从楚昭王那时传下来的,是为稀少。
也是祖上的缘故,堂溪墨问从小就被传授武学路数,以此也练就了似武将风范。
伞下的两位姑娘正说笑着。一个似骄阳初生,明媚娇艳,又灵动洋溢,颇有一种独特之美。可谓风雅者,便是周郁离。
旁边那位姑娘出落得桃面丽容,与美极不同,她更是一种婉约内敛之古典风韵。有出尘之姿,却柔和淑静。
“绣面芙蓉一笑开。”可谓眉眼含情,秋水涟涟;神容和悦,尽态极妍。也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只静坐在那里,也是端庄自持。那人便是许悠冉。
几人辗转了一天,本就疲累。虽然这船行的慢慢悠悠,但景色确实宜人,也当做是放松,几人也调整着身心。
忽而,堂溪墨问对着斜沉下去的夕阳,忍不住好奇,问:“船家,据我所知,沉月岭这处海区鲜少能见到月亮,您常年在海上载客,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其余三人一听堂溪如此问,也都来了兴致。尤其是可能与这地方有某种联系的许悠冉。
然而,船家的回答却不怎么尽如人意,但也引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有遗恨,怨气遮天,自然看不见月亮。”老船夫哑着嗓子,“老夫我晓得你们年轻人不相信我这套说辞,用科学一点的话术,就是这海水与陆地交界处,雾气大,海面上起雾也正常,但邪门就邪门在这儿。”
传家说至此处,似想到什么,突然噤声。而像听故事的许悠冉和周郁离却还想继续往下听:“穿起来再讲讲呗!”
周郁离探出头来,许悠冉也欠身出来,作倾听状。反之,一向理性的李景谦与堂溪却对此不以为意,但也没明面戳穿。
也是怕这后续是鬼故事,吓到这两人,李景谦无心几句:“有遗恨,有怨气,除非这海里有墓。要不这么迷信的话术,要谁都不信吧?”
然而,就在李景谦话音刚落,刚才还摆桨的老船夫却忽然停下。直到最后一圈波纹荡平,那斗笠下的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清明。
也因此动作,四人反应过来后,先停滞几秒,随后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李景谦与堂溪面面相觑,但还是李景谦快速回神,靠向船夫。
“你刚才声音太大了。”
老船夫轻撂下这句话,却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李景谦示意他们靠近点,三人即刻听话地靠拢过去,船身都些许不稳。
“要坐在船头,就要坐稳了。”
老船夫只留了这么一句话,旋即调转船头,虽幅度不算大,但突如其来,许悠冉还没来得及抓稳,身子就向外一倾。
“哎——”周郁离先是不由自主的乱喊几声,但在那之前,李景谦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有力的挡在许悠冉的身侧。
好在许悠冉控制住了身体,正回了原位。
“好了,景谦哥。”许悠冉小声道谢,“多谢。”
不自觉间,像是被暮色所衬,脸上也沾染上绯色。
周郁离还想去抚许悠冉,但旁观者清,不由撇撇嘴,又转向若无其事的堂溪——他可是安稳。
“你盯我干嘛?”堂溪墨问莫名感到身后一阵“阴森”的目光。
“没事啊。”周郁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点失落。但还是嘴硬说不在乎。可明明也没什么事。
堂溪不易察觉地在下面收四勾住周郁离包带的手,还是若无其事地转过去。
而真正旁观者清的船夫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轻咳了几声:“既然你们都猜得十有八九,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现在我们还是回岸边较好。”
几人满腹疑惑:“为什么?”
老船夫深深回望了远处已呈黛色的天际,缓缓道:“夜要来了。”
这个时间也是算得准,在老船夫把船靠岸时,那天色果真听话的暗了下来。此时,刚才还能得见的远山和海中景色,此刻在夜色的相拥下,竟隐在了似无尽中。
许悠冉适时仰望夜空,果真如传闻中所说,并未得见海上月。心中那股轻轻的不安,又升腾起来。
船靠在岸边,老船夫就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行头。
这时,李景谦把三人拉到一边,脸上好像藏不住事:“我怎么觉得这个老船夫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
许悠冉和周郁离轻皱着眉,周郁离打趣道:“刚才你们不还不感兴趣吗?怎么现在突然说这种事?”
许悠冉也含笑着摇头。
“别老拆我台行不?”李景谦斜睨了一眼周郁离,“这不是一想到小悠然可能和这里有关嘛。”
“别胡扯!”周郁离一听到这话,有点炸毛,“谁家小悠然和海中的一个墓有关系啊?能不能别总往电视剧那套想?”
“你激动个啥?”堂溪墨问一把将周郁离拽到身后,“人家俩的事,你怎么总爱……”
“闭嘴!”
周郁离凶巴巴地瞪着堂溪墨问,无奈之下,堂溪也只好闭嘴。
“听你这话的意思……”许悠冉把话引到了正轨,“是想从老船夫的口中打听到更多消息,是吗?”
“知我者莫过你!”李景谦就差拍手叫好了,“你想啊,我们初来乍到,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刚来就从这老船夫口中知道了一个算是惊天的秘密。而且据我推测,这地方和你保证有联系,就想调查调查你的事情,双赢的局面。”
许悠冉眉色一沉,深思熟虑之后,道:“可是这么晚了,他还能和我们继续往下说吗?”
“这简单呀!”
一旁的堂溪墨突然从暗处走出来,俊朗的眉目尽是得意:“你都说了——这么晚了,死缠烂打,他总会留下我们的。”
许悠冉一听,眼睛也忽而亮起。
见四个年轻人还不走,老船夫便催促道:“虽然天色渐晚,但再往远处走走,还是能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的。”
“话是这么说,但您刚才的话还未说完,总也不能把我们晾在这儿吧。”李景谦十分懂话术,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堂溪墨问也有此意,抱臂站在老船夫身侧,又二话不说地替船夫背起行头,就往前走。
许悠冉和周郁离见状,默不作声地背起自己的行李,互相使了个眼色,紧跟在堂溪身后。
“您看,我们也可以帮您,您就给我们讲讲故事,也不劳神费力的。”李景谦倒是不心虚,“而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本来辗转一天就很累了……”
见老船夫还在系着绳子,李景谦心下一动:“而且我们这种热血青年您也知道,万一一好奇就偷您的船去探险呢……”
“好了。”老船夫无奈地轻叹一声,“拗不过你们。”
然后又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堂溪墨问:“让他走慢点,你们又不知道老夫那渔屋在哪儿。”
许悠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偷笑——还真有他的。
计划成功!
海浪的声音渐渐随一行人的脚印远去。一路上,几人时不时低语几句,随即又掩于风中。但唯独许悠冉心中那份沉重无以言喻。
她也不知道心情为什么会急转直下,现今并未发生什么。但在那时接近那片海域时,总感觉心中似乎抱有另一种情感。
而且常感若有所失,就是怅然之感。就好像知道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但又不知道那故事是什么。
“别担心。”李景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许悠冉的身边,尽管不用观察她的神色,但光凭了解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不已经接近所谓的谜底了嘛。放轻松,顺其自然。有一句话不是说缘是天意,份是人为。既然二十年前就算出你与这地方有关系,换一种说法,也是一种缘嘛。”
缘?这个字向来悠远。而单这一个字,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前缘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