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海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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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寻千年梦(二)——久忆

许悠冉从小就听惯了他安慰人的话术——还是那种套路。失笑道:“那要话你这么说,你也陪我来了,那你也算和这地方有缘咯?”

“那还真说不定!”李景谦顺着许悠冉的话说下去,“我跟你讲,也许不单是我,就周小竹和墨水儿说不定也是。万一还是什么前缘注定呢,哈哈……”

前缘注定?许悠冉听到李景谦这话就静在了原地,摸了摸挂在颈间的玉玦。这时,许悠冉也才发现,那玉竟有些发亮。

而周郁离与堂溪墨问在说话间也无意听到了这四个字,略有惊讶地看向彼此——就要说这情形也无法用所谓的道理解释,还真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之感。

“迷信!”堂溪墨问堪堪收回目光,重新把要滑落的包带扶了上在,就往前走。

周郁离学着堂溪墨问的小声嘀咕几句,又追了上去。

“但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你那是神经大条!”

“有些电视剧里真有那么演的啊,万一现实真有呢……”

“你有幻想症吧?”

……

周郁离和堂溪叽叽喳喳个不停,反倒是许悠冉沉静下来很多。

“我就那么一说。”李景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歉意,“再说了,轮回转世又不是真的有……”

许悠冉淡笑着摇头:“要是有也好。”随即,许悠冉向李景谦绽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如果我们几个上一世就遇到过,那岂不是天缘注定?”

李景谦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明明这风也没有温度,怎么反倒热了呢?

然而,就是这阵风把他们刮来了——他们可谓“心心念念”要到的小渔屋。

“呃……”

场面一转,四人站在小渔屋里,顿时切身感到什么叫无法用语言形容。

老船夫带着四人回到了小渔屋。对,就是可以用夸张手法形容的那种小。虽有两层,但第二层是用来储鱼晾鱼的,满屋都是腥味。有鼻炎的周郁离当场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一点也不好玩……”等安顿下来后,周郁离仍是不停的用手指擦着鼻子,又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似要呕出来。

许悠冉则在一旁帮她打理。

李景谦和堂溪墨问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要说不嫌弃,那是违心之言,毕竟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家里从来没委屈过吃住这方面。但如今真应了那句——等价的秘密要用等价的代价交换。

良好的教养让他们学会了适应。

老船夫先是生了火,升腾的火焰也燃起了经久的回忆。

这片海本无名,但老船夫习惯地叫作“葬海”。至于得名,正是因为海中央那座陈年孤岛。

如若是一般的孤岛,这地方也不会如此神秘,而是因为那座孤岛上有一陵墓,规模还不小。自然,如果这个消息一旦传过去,来这里的人也恐怕居心叵测。

老船夫的祖辈,据说是自古就在这里生存,有一次无意误入了那孤岛,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但老人并无贪恋,欲架船往回赶。但不知为何,来时还没起的雾,在这时竟大片弥漫在海面。

老人为了驶出迷雾,花了三天,期间还遭遇了风暴,差点小命不保。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一场。临终前,老人告诉自己的后辈,让他们世代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老人知道,人为了利益总会趋之若鹜,而抛性命之不顾。既然如此,就把这个秘密烂在他们的心里,有人前去涉险就及时阻止,也算是积德了。

“那前辈到岛上没有发现什么吗?”许悠冉听完后只觉沉重。

老船夫一早就发现了许悠冉晶界莹莹发光的玉,低着头:“我祖辈是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我有点头绪。”

老船夫喃喃着,把目光投向许悠冉:“你这玉哪来的?”

在场几人又把目光转向许悠冉。与其说是她,不如说是她脖子上的玉。

许悠冉微微一怔,这又不禁让她想起幼时那件“赠玉”之事。

此时,窗外的天气竟骤变,风中夹杂着暴鸣的雷声。二十年前,好像也是如此天气。

风雨折梨花,许家小女儿的哭声亦扰着这院落不得安宁。

“可否让我探探这孩子的脉象?”老僧问向郑仪淑——即许世铭的夫人,许悠冉的母亲。

郑仪淑爱女心切,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还未看丈夫的脸色,就赶紧把怀中孩子放在榻上。

许世铭也只轻叹一声。

老僧边安抚着女孩的情绪,一边搭上脉。静观其变后,要把手抚向女孩闭着的眼睛。只一会儿,那老僧便摇头叹息,怅然道:“她上一世是欠了情啊。”

这话云里雾里的,众人也不解。许世铭也觉得老僧在骗他们,正要把他“请”出去,老僧又转向来许家关切的李氏夫妇二人,悠悠开口:“李氏夫妇家中可是有个男孩儿?”

此话一出,众人惊奇——李氏夫妇事先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也别提和这老僧有说过自家有男孩的事儿了。

李氏夫对视一眼,上前道:“正是。”

老僧听后淡笑,吟出一首判词——

“是蕴情翘首,玉殒香消。

是英姿骁勇,折心许国。

是越岁千重,痴心依旧。

是竹间斑驳,泪染潇湘。

是墨笔血书,不问归期。

可遇不可得,可念不可说。命劫难料,终是有缘无份。若轮回得见金玉良缘,见墨竹问霄,则可守得情字至死方休。”

大概是伤离别之意,而吟词中的几句也与京院中四家孩子的名字有关联。

许世铭反复呢喃着这几句吟词,渐懂了那老僧方才一句话的意思,幡然醒悟。

“那您可知有什么破解之法?”许世铭上前一步问。

“吾不可窥人命数,只得说到这儿。”老僧捻着手中佛珠,又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块玉玦。

这玉玦无暇,亮着光泽,通体清白,似有灵气。又把那玉握到许悠冉手心。刚放上去不一会儿,孩子的哭闹声就止住了。

而那玉在许悠冉的手中微弱亮了几下,就暗沉下去了,但那灵气却没消散。

众人见了这一幕,简直超出了这么个书香门第之家的认知,都不可思议地私语起来。

老僧也终于释然笑起:“这玉已认主了,看来,诚不欺我啊!”又道,“这下先生夫人大可放心了。有了这灵玉护主,可保贵女安然。无恙倒不可恭维,但这一关亦算过去了。”

众人听了老僧的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随后,老僧又望向许家大院,满目皆梨雪。

“想问这满园梨树栽了多久?”

一旁的一个小丫头上前:“是我们这些帮仆种的,亦有三年之久。”

也就是说,是于许悠冉出生时栽种的。

“都移了最好,毗邻李氏家的梨树也都移了才好。”老僧目光悠长,“梨离,不甚妙。”

郑仪淑正要吩咐下去,老僧又道:“命都要讲究一个顺其自然,这雨来得恰到好处,就放任其自生自灭吧。”

“那之后在这院子里还要换栽些什么?”许世铭发问。

老僧似在回想什么,半晌才道:“海棠最为妙,无香也罢。如若以后海棠再枯,就换作槐树。要是李家的话,玉兰即可,切忌勿重。”

至于缘由是什么,老僧并未多言——有些事情,总要适时知晓才最妙。

处理完这些事情,夜已深久,郑仪淑和李家恭送那老僧出京院。

“就到这吧,两位夫人。”老僧向她们作揖,但却没有离开,而是从腰间的葫芦中拿出一张宣纸条,交到了郑夫人手中,小声低语:“贵女之命中欠有一份情,按理,这情总归是要还的,至于还的方式是什么,这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命中与她有缘之人不在少数,但与她有份之人,必定只有一个。有缘无份,即为憾情;有缘有份,是为良配。”

“这纸条上面是一种解法,等时候到时,她自会发现。另外,吾留给她的玉,是双生玉。这世间极为罕见,若是遇上另一持双生玉之人,就是还情之时。”

郑仪淑把那张纸条小心收好,仔细记下老僧说过的话后,还欲要问些什么。

那老僧却仿佛看透一切,长吟道——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就如时光重叠交错,老船夫听后也吟道。

从未听过这么详尽的周郁离和堂溪墨问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一脸惊奇:“还真有前世今生啊?”

李景谦以前听父母提起过,刚开始也不相信,可许悠冉这么多年的确都如那老僧所说。即便会有些不可思议的成分在,但现在既然好信儿来了,就一探究竟。

“你这玉既是双生玉,两块儿玉在接近时会因灵性相通而有反应也正常。”老船夫缓缓道,“你们也是巧了,在我们这的确有记载,双生玉确实在这儿出现过。据说是古时姜氏大家所持,后因战乱流转到别处去了。”

姜氏?许悠冉对这个姓氏很敏锐,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又不知道为何。

李景谦在这个时候也缓缓舒一口气——还好没和他们沾上边。

“要说在这一带有过姜姓,那也得追溯到先秦时期了。”周郁离思索道,后知后觉,“这么久远啊……”

此后,是长久的沉默,只剩窗外仍狂啸的风和噼里啪啦在燃烧的火。

这信息量太大,几人都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在准备睡觉时,都能忽略掉那鱼腥味。

许悠冉拿着玉在窗下,借着桌上昏暗的煤灯,仍可清晰看出,那玉在发亮,而且比刚才更明显。

这时候,一直默默关注着许悠冉的李景谦似是想到了什么,悄悄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老旧的同心锁。

据说,这是李家从祖上就传下来的,也可以说是传家宝的存在了。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在古代是常见的定情信物会成为传家宝。

“这玉是不是比我们来的时候亮了?”周郁离被鼻炎困扰,一时间也睡不着。

“嗯。”许悠冉淡淡开口,“而且这玉既然是灵玉,也就是说另一块玉就在这不远的地方了,要不然它也不会发亮。”

“所以,我们还是要去那座孤岛?”周郁离说这话时很小声,因为她总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老船夫并不很想让他们知道太多。“那里是葬人的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吧?”

堂溪墨问翻着随身携带的古籍,沉吟片刻:“老船夫不是说了吗?有双灵玉的记载只在这一带,这岛也在这附近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无论如何,如果在这附近,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的话,那就只有上岛。”李景谦半晌开口,“多打听当地人应该没有错,而且人少,调查起来应该也方便。”

“好。”几人应下。

“哎,对了!”

几人正要熄灯躺下,周郁离突然一时兴起:“我那个时候听完小悠然的故事就有点好奇,既然那老僧的吟词里还有我们三个的事,那我们就没有那老僧给的东西吗?”

被这么一问,正有困意的几人又坐起身。堂溪墨问一脸无奈:“祖宗,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随后又回道:“那老僧没给什么东西,就是在第二天我爸临时起兴做了一幅墨竹画。”

而说到那打碎的墨砚,这件事和堂溪墨问的名字倒是有很深的渊源。

当初,堂溪墨问出生的时候,家里人还没想好给这男孩起什么名字。刚巧,有一天堂溪墨问的父亲到竹间寺庙为男孩祈福,庙中有个道士,说见他有眼缘,就把一柄有年头的古剑和一只墨砚台给了他,说他家发生了不得了的好事,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这种事落到谁头上,谁不开心?”堂溪墨问漫不经心,“然后我爸就趁那老道不注意,往他的口袋里塞了点钱,就走了。谁曾想走到溪边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人没事,就是那砚台碎了,里面竟然还有没有干的墨。大部分都溅到了一根高挺的竹子上,还有一部分跟着碎掉的砚台都掉到溪里去了,从远处看,就像是墨染溪间一样。”

于是其父受到启发,给这孩子起名时,中间带了个“墨”字;因其堂溪氏祖出过武将,其父又崇尚叶问,于是堂溪墨问这名字就这么来了。

当然,也是想让堂溪墨问成为文武兼备的君子。

李景谦和许悠冉听后,会心一笑,又把目光转向听了正起劲的周郁离,打趣道:“那周小竹的名字该不会也是受到了那竹子的启发吧?”

周郁离瞬间羞赧了起来——其实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