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做戏做全套
贾琏略作踌躇,直截了当说道:
“老太太治家严谨,昭儿犯事在前,又有家法依据,这种事闹到老太太跟前,咱们未必能占便宜。
我看这事倒不如先放一放,以静制动,再在老太太面前说道一番。”
贾赦听了这话,甚是泄气,气呼呼骂道:
“昭儿平白无故去打人家丫鬟,肯定是你家那个泼皮破落户儿出的馊主意。
你们这些没能为的东西,除了惹人惹事,能有什么好法子?滚,给我滚!”
贾琏不敢多言,作揖告退。
他匆匆出了黑油大门,刚走进荣国府东角门,只见屋里的丫鬟善姐急匆匆赶过来。
“琏二爷,二奶奶让你赶紧回屋,有要紧事商议。”
贾琏不用多问,便知熙凤已经听到了了昭儿挨板子的事,便快步赶回自己屋里。
熙凤见贾琏进门,挥退丫鬟,低声问道:
“贾珠收拾昭儿,下了狠手,你听到了么?”
“我刚从老爷书房回来,我喊单大良过去,他都讲清楚了。”
贾琏把处罚昭儿的细节说了。
熙凤柳眉倒竖,粉脸煞白:
“什么?又打板子,又罚月钱,还要撵出荣国府?这贾珠忒狠了点吧。”
贾琏无奈笑道:
“我也当他是疯了。”
熙凤风风火火站起身说:
“他不仁我不义,这事我要找太太说理去。”
贾琏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也要找老太太去?
贾琏想起
贾琏刚才一路走回来,心中愤怒,已经平息不少,理智重回大脑,见熙凤如此恼怒,劝道:
“贾珠是政老爷、太太的嫡长子,你找太太说理,能有什么结果?”
熙凤眼珠一横,冷声说:
“太太要是护着贾珠,我就找老太太做个评判,不信荣国府没个公道了。”
贾琏摸着下巴颏,垂眸不语。
咱派人使暗招,你还要讨什么公道?
熙凤怒道:
“你说话呀,莫不是你想认输,求饶不成?”
贾琏叹口气说:
“这事情原本是你要试探人家的苦肉计,此事要是抖落出来,公道在哪边,不是明摆着嘛。
贾珠敢下狠手,说明人家手里拿到了牌。”
熙凤猛然一惊:
“你是说昭儿招供了?”
贾琏轻轻点点头:
“有这种可能,但也难说。昭儿如果供了,贾珠按说不会太为难他,为什么还要打板子、罚银子,撵出荣国府?”
熙凤也是满脑子疑问,喃喃自语:
“贾珠大病突然痊愈,整个人如有神助,咱们是不是低估了他的能耐?”
贾琏叹道:
“唉,关键时候,这些奴才,都靠不住啊”
熙凤想着撇清自己:
“你不是说昭儿很可靠吗?”
贾琏冷笑:
“你指名道姓,要让昭儿去演苦肉计,怎么反倒怪我了?”
熙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哼哼说:
“昭儿就算招供了,贾珠又能怎样?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昭儿的供词,就是逼供得来的。”
贾琏无奈一笑,低声说:
“这是后话了,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贾珠严惩昭儿,明摆着是要立威,咱们别偏离既定想法,正好趁势,将管家权交出去。”
熙凤踌躇良久,默默不语。
这些日子,熙凤尝到了治家权力的甜头,实在有些舍不得放手。
平儿捧着香茶进来。
贾琏接过,抿上一口,说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了孩子也未必套住狼,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得放手时且放手。”
熙凤接过茶盏不喝,放在桌上,问平道:
“平儿,昭儿被珠哥哥收拾了,你看如何应付?”
平儿是王熙凤的心腹陪嫁丫头,也是贾琏的通房大丫头(妾),熙凤遇事不决,常会与她商议。
平儿说道:
“珠大奶奶以前掌管过府上的家务,上上下下,并不是很满意。
如今春闱在即,珠大爷要赶考,兰哥儿还小,都需要照顾,我估计他们暂时不会接手家务。
就算珠大奶奶接手了家务,她没有二奶奶的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旦乱了方寸,迟早是要请二奶奶出山的。”
平儿很注意话术,只是分析形势,并不谈及应对之策。
熙凤沉默良久,说道:
“那就静观其变,顺水推舟好了。”
贾琏想起刚才昭儿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说道:
“咱们主动请辞是一回事,搭救昭儿是另一回事。
咱们要和贾珠讲一下,不必对昭儿太过苛刻,不必把昭儿撵走。”
熙凤冷笑:
“既然是苦肉计,该打的板子要打,该罚的银子要罚,该撵出去的,就撵出去好了。
咱们做戏做全套,才显得咱们公私分明,气度不凡。”
贾琏气得牙痒痒,心中连连叫苦。
这泼皮破落户儿,肯定是嫉恨昭儿给他拉皮条,现在正好借刀杀人。
平儿只是微微一笑,波澜不惊。
她对熙凤翻脸不认人的狠辣性格,早就见怪不怪了。
贾琏见平儿不给他帮腔,只好心中叹息:
昭儿,请自便!有功后补吧。
……
贾珠身体痊愈,起死回生,令贾母喜出望外。
她给了大丫鬟鸳鸯三十两银子,声称自己做东,要办个宴席,给珠哥儿喜庆一下。
贾母出身尊贵,乃是保龄侯史公长女,荣国公贾源的嫡长子贾代善之妻,贾赦、贾政之母,人称史老太君。
在宁荣两府,贾母是唯一在世的一品诰命夫人。
宁荣两府上下,尊称她为“老太太”、“老祖宗”。
这日的家宴,并不张扬,只限于荣国府的家人。
诺大的圆桌上,贾母居中而坐,左垂手坐着贾赦、贾琏、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右垂手坐着贾政、贾珠、宝玉、贾环、贾兰等人。
贾珠扫视着荣国府一大家子人。
这时候,贾元春尚未进宫,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清纯少女。
王夫人、邢夫人、姨娘们坐在另外一桌。
贾母用私房钱,为孙子设宴,在贾府算是绝无仅有。
贾母对贾珠独有的恩宠,令贾赦心里很不舒服。
加上贾珠严惩了昭儿,更让贾赦心里堵得难受。
饶是如此,贾赦畏惧贾母的权威,只得硬着头皮来赴宴。
他坐在桌边,一直沉着脸,很少说话。
贾赦决定要在今天的宴席上,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一吐为快。
他要让贾琏看清老太太的偏心,认清长房受欺的现实,尽量保住王熙凤在荣国府的管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