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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哎哟!”白颜摔在地上,痛苦地叫了一声。

从半空中掉下,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摔碎了。多亏了白颜有先见之明,离开东篱前用甄致最宝贝的草药淬炼了身体,不然她堂堂九尾狐妖就要摔死在这荒山野岭。

白颜只是抬了抬胳膊,就疼得她呲牙咧嘴。好消息是她还没吐血,五脏六腑应该没事。坏消息是:目前来看胳膊腿儿都断了,在好起来之前她可能要一直这么躺着。

“该死的天道。”白颜侧脸趴在地上,咒骂道:“什么破规矩,竟不许我用一点灵力。”

受天道制约,白颜身上的伤不能用灵力疗治,她只能依靠身体本能,一点一点吸收人界稀薄的灵气,来刺激身体自疗。

在数了两遍日出后,白颜的伤终于有所好转,断裂的骨头愈合了大半。这是个好消息。白颜动了动麻掉的身体,忍着痛,给自己翻了个面儿。

又欣赏了一遍日出,白颜终于能坐起身来。

“真是不容易。”白颜倚靠着树干,感叹一声。从她出生到现在活了几百年,就数这次受的伤让人难受至极。

她抬起胳膊摸了摸胸口,藏在衣襟里的东西还在。

白颜叹了口气,又开始抱怨道:“到底是个什么宝贝东西。我一不学医二不识字,也不知道交给我有什么用。”

白颜还在碎碎念,突然听到身后传出声响。

“谁!”她转头看向那处,冷声呵道。

少顷间,从树后矮丛中转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穿着布衣,衣服发白,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也不知少年刚才做了些什么,发丝凌乱还夹着树叶。

“啊!你受伤了。”这少年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见了浑身是血的白颜不仅不怕,还热切地关心上了。“好多血,你还好吗?”少年说着就要背起白颜来。

“嘶——”

少年笨手笨脚,没把人背起来不说,反而碰到了白颜的伤处。

白颜张口要骂,少年却先开了口:“真对不起……我……,姑娘你别害怕,我家住在山下村子里,你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不等白颜回话,少年就颠颠地跑下山去。

“……一句话也不让我讲。”白颜无语凝噎,“叫什么姑娘。姑奶奶我芳龄二百三,小小人类,叫我一声祖宗也不为过。”

白颜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仰头问天:“甄老儿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所言命数究竟是什么?把我变成九岁小儿就算了,还要送我来这天道制约之界,害我一身本领无法可用,还有那药方子……”

白颜闭眼靠在树上,嘟囔着,“你不愿再来的地方,扔了我过来……”

今日骄阳当空,比前几天的天气好多了,暖洋洋洒在身上,“真舒服啊……”白颜喃喃着闭上了眼,恍惚间看见方才那小少年急急忙忙向这儿奔来,身后还跟着三两的大人。

再睁眼时,白颜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败的草屋里。

“你醒啦。”少年端着个裂口的碗走过来,“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饭。”说着少年又腼腆羞赧地笑了笑,“家里没什么东西,你且将就吃些。”

白颜打量了他一番,接过他手里的碗,碗边有一个小缺口——擦了一个小边边,倒是不要紧——碗里是看着黏糊糊的菜羹。正是二月底,地里冒了许多野菜。

白颜觉得稀奇,这菜羹看着寡淡,却热气腾腾,散漫着淡淡饭食的香气。她以前做妖怪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都不会饥渴,现在成了人,识文断句还不会,一见了食物,胃自己咕咕叫着,竟先学会了饥饿。

“倒是……闻着很香。”白颜嘀咕了一声,端着碗就要喝。

“哎呀。”少年叫了一声,“我竟忘了调羹。”转身又取了调羹来。

调羹倒是长相完整。

白颜此前未吃过饭食,没用过餐具,不过她见过甄致那老头子用过这叫“调羹”的东西,无非是,一手捏着柄,然后,舀起一勺羹,喂到嘴边……喂……

白颜试过两次,不仅没吃到饭,还倾了一勺洒在身上。

“我来吧。”少年接过碗和调羹,一勺一勺喂她。

“手也受伤了吗?”少年一边喂饭一边说话,“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跑到东山上去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问及他人名讳,不应先自报家门吗?”白颜冷着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少年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装到了!白颜心下窃喜,甄致教的东西果然有用,不枉她在甄致那儿受尽“折磨”学东学西。

“我叫方岳然,这儿是阳山村。昨天我去山上拾柴火,看见你受了好重的伤,晕倒在树下,就叫了村里的大人把你带回来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家住哪里啊?”

“我?我叫白颜,白色的白,颜色的颜,你知道是哪两个字吧?父母?天为父,地为母。家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在何处,你说的东山倒是能到我家。”

方岳然听后,沉思片刻回答:“据我所知,附近并无白姓人家,但我所知毕竟浅薄,要想送你家去,我还是得去找族长爷爷问问。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族长爷爷过来。”

白颜面上不显,随方岳然操心,心下腹诽:“我不家去啊。甄老头安排我的事还没做呢。”

不多时,方岳然带着一老者并几个长辈回来了。

“姑娘,老朽是阳山村方氏一族的族长。老朽这晚辈偶遇受了重伤的你,想着人命关天,便将姑娘带了回来。如今姑娘已醒,有些问题还需姑娘解惑,老朽也好叫人送姑娘回家去。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老者眉眼慈祥,白颜看这老者比看甄致顺眼,对老者比对甄致耐心,又将对方岳然说过的话认真地说了一遍。

老者一下一下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道:“既是天地生养,天涯海角,无处不是姑娘的家啊。”

方岳然站在一旁听着,似是顿悟,亮着一双眼看向族长。

老族长又待了一会儿,临走时叫了方岳然过去,说是再讲几句话。再讲什么话,白颜没有兴趣知道,她终于能得闲想一想甄致交代的事了。

“族长爷爷。”方岳然恭敬地喊了一声,“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族长朝屋里看了一眼,对方岳然低声交代道:“我瞧着这姑娘是摔了脑子,说话有些胡言乱语。若她所言姓名属实,我留意着,改日问问乡长。这段时间,你家里要是不方便,可以先把这姑娘送到我那儿去照顾着。”

方岳然谢绝了族长的好意:“人是我捡回来的,万万没有麻烦族长爷爷您的道理。家里是什么情况我最清楚,照顾她一段时间是不成问题的。若实在遇到难处,晚辈一定去找族长爷爷。”

族长爱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起别的事情:“私塾那边,先生跟我说过,咱们阳山村就出你这么一个会读书的,怎么着也要供你。先生也说了,看你家情形特殊,他也会照顾一二,每年免你一半的束脩,剩下的村里大家伙都愿意凑一凑。你不要有压力,该去读书的还要继续去读。咱们村子可等着你考个状元郎。”随行的几个长辈也在帮腔,劝方岳然回去念书。

方岳然听后稍显苦涩,倏尔又神色庄重起来,朝这些长辈们鞠了一躬:“各位长辈为了岳然的事操心至此,岳然断不能辜负,明日就去学堂。岳然定发奋苦读,考取功名。”

方岳然的爹娘两年前去世,家景不好,原先上的私塾他也渐渐不再去了。原想着日后跟阳山村的村民们一样种一辈子田,没想到村里人竟对他给予这样的厚望。

白颜受的内伤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留在方岳然家,受他照顾,伤势已然好全。

只是自从她到方岳然家,方岳然就鬼鬼祟祟。天不亮就留下饭食出门去,夜降下来才回来给白颜做顿饭吃。

白颜啃着她不知是什么粮食做的干巴饼子,瞧了瞧方岳然略显颓败的脸色。

“咳。”白颜咳嗽一声,原先精神涣散的方岳然一下子回神,他关心白颜伤势,紧张道:“怎么了,伤势加重了吗?”

“我早说过,伤已大好,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倒是你,日日起早贪黑,是去干什么鸡鸣狗盗之事了吗?瞧瞧你眼下乌青,倒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

听白颜说她自己没事,方岳然的神情放松下来,白颜的话却在他心上盘旋着。自父母去世后,他就没再去过私塾,书也不怎么念了。现在重新回到学堂读书,比之同期,落下的不是一星半点,于是他日日早起晚归,为的是能多些在学堂学习的时间。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去世的爹娘,心里苦涩。“岳然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只是近日劳累,所以神色疲惫。”

“也不知你都在忙些什么。”白颜咬着饼子,“人啊,日日忙,月月忙,年年忙,到头来还不是要去地府里找阎罗王报到。”

“话不是这样说的。”方岳然正色道:“白姑娘你对人生的态度过于伤感。因为人只活一次,所以从生到死的经历对于人来说格外重要。”

“嗯,是呢,人只活一次呢。”白颜撇撇嘴,继续吃她的饭。

方岳然却似醍醐灌顶,朝白颜一礼,“多谢白姑娘提点。”方岳然心情由沉重转变得轻松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仿若喝了什么酒,一股脑的对着白颜,将这两年的苦闷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