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德国科学史学家于尔根·雷恩（Jürgen Renn）的新作The Evolution of Knowledge: Rethinking Science for the Anthropocene于2020年由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以英文出版。该书刊出后很快受到国际学界和出版界的高度关注，被翻译成法文、德文和意大利文等文字，于2022年分别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版。在后浪出版公司推出中文版之际，我非常乐意向中文读者们推荐这部学术力作。

The Evolution of Knowledge是一部以人类世为视角，系统阐释科学和知识的历史的著作。作者提出了有关科学和知识及其历史演化的基本问题，选择力学知识史、知识全球化和人类世未来的挑战等为主要叙事对象，在宽广的文明语境下展开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阐释。他强调实践知识和历史连续性的重要作用，探寻知识的传播、变革和全球化等过程，以揭示人类文明发展的特征。这部书所反映的研究成果将为知识史、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的研究提供新方法和新框架，为认识人类活动所开创的新地质年代所面临的复杂挑战提供全新的视角，也为做出明智的战略思考提供历史启发。

作者雷恩在全书的开篇就讲述“本书的故事”，专门介绍他带领团队从事25年持续研究，共同成就这部大作的故事及其中的学术主旨、研究模式和思想框架等，这为读者准确理解全书内容提供了“导读”。笔者与雷恩所长结识于1998年，从那时起有幸参与他主持的项目并筹划有关中国科学史的合作研究，也从这种经历中获益匪浅。在此，我想从科研组织的角度再讲一点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希望对读者有些许帮助。

德国马克斯·普朗克学会（Max Planck Society，简称“马普学会”）在管理体制方面践行着哈纳克原理（Harnack principle），即在全球招聘杰出科学家，特别是有思想和发展潜力的科学家担任各研究所的所长，为科研人员提供最好的工作条件，支持他们做最优的科学研究。1994年马普学会在柏林创建科学史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Science，简称“马普科学史所”），同时为这个新研究所选聘了第一位所长，即年仅38岁的数学物理学博士雷恩教授。在他和后来选聘的其他所长的主持下，马普科学史所开展很有创意的学术研究，包括“本书的故事”一章所讲述的知识史研究。

值得注意的是，雷恩及其合作者们雄心勃勃的、长期的研究是以马普学会的建制化研究所和独特的管理体制为重要条件的。马普学会一旦选定一位所长，就支持他（或她）实施具有学术引领性的长周期研究计划。通过系列的5年或10年以上的研究项目落实长期计划，这有利于克服短期行为和碎片化的资源配置。同时，根据计划和项目的需要，学会也从国际同行中选聘合适的研究人员。大多数科研人员与研究所或项目签订几个月至几年不等的聘用合同，必要时可以延长聘期。马普科学史所国际化程度高，其外籍科研人员的比例和英文出版物都超过一半，人员结构处于动态优化之中。这样，马普科学史所就形成了几位所长带队的研究室，也就是几个研究集群。

1994年以来，雷恩一直主持第一研究室及其长期研究项目，推行类似于物理学家玻尔当年在哥本哈根理论物理研究所倡导的集体讨论与合作研究，包括跨学科的合作研究以及跨文化的比较研究，这可以克服单一学科和个体学者的局限性。这样的研究明显地区别于通常人文学者中流行的“单干”或“拼盘”式的合作，便于组织学者分析非常复杂的知识史，克服“碎片化”的历史阐述。了解马普科学史所的这种体制特点，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个研究所为什么能在20多年里发展为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科学史研究重镇。

马普学会非常看重雷恩在人类世视野下的知识史研究方面取得的突破，于2022年决定由他主持创办一个新研究所——马普地球人类学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of Geoanthropology）。我们期待他同时带领科学史研究所和地球人类学研究所取得新的学术突破，为广大读者贡献新知识和新方法。

张柏春（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原所长）
2023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