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底-Ⅱ
黑色桑塔纳闪电般地冲进医院，车还未停稳就见到一个人影冲下汽车朝着急诊室的方向飞奔。
“师父，等等我。”
鲜红色的手术灯早已亮起多时，急诊手术室门前人头攒动，所有六处的民警都撇下手里的工作赶到这里。
远处走廊尽头一个人影三步并做两步地飞跑，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队！”
壮牛一般的刘洋见到高守诚，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所有人齐刷刷腾地起身，但没有一个人能开口。
手术室内正躺着他们的好兄弟，此刻他在与死神做殊死搏斗。
“你们都在。”
高守诚途中得知潘斌在调查时不慎和嫌疑人从九楼跌落，那一刻心疼得几乎要碎掉。
潘斌是六处唯一比他年纪大的民警，即是并肩多年的战友，也是亲如兄长的家人。
“大洋，你潘哥他情况如何？”
高守诚掏出手绢擦去壮牛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地安慰对方。
壮牛在电话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潘斌的意外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
壮牛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亲眼看见摔成血葫芦的潘斌和嫌疑人一起推进手术室，那血淋淋的画面他不敢回忆。
小刑警气喘吁吁地随后赶到，被现场极度压抑的气氛震得不敢大声呼吸。
沉默的走廊里烟雾四起，这个时候唯有香烟能让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感到些许放松。
高守诚像钟摆似的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这个时候他只关心队友的生死。
李子健在医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赶到，见到众人也忍不住开始落泪。
由于吸入大量的浓烟导致声带严重受损，他现在只能发出无声的哭泣。
“这里禁止吸烟，要抽你们到外面去。”
医生看这一大帮人把空气搅得浑浊不堪，气得开口呵斥。
几个脾气不好的民警觉得医生不近人情，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冲她发怒。
只见队长大手一挥，“这里是医院。”
“把烟都掐灭。”
“都别在这干耗着，该查案子的赶紧去查，该休息的抓紧时间休息。”
刑警的字典里不可以存在矫情两个字，即便是有同伴真的牺牲他们也不能停下打击罪恶的脚步。
“我不走，我要等潘哥出来。”
壮牛犯起了倔脾气，死活不愿意离开。
原本他才是潘斌的搭档，只因脑袋被嫌疑人开瓢不得不在家修养。
他因此错失到公寓查案的机会，现在潘斌出事他心里十分自责。
“我们也不走。”
众人齐口同声不想离开的气势把旁边的医生吓得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突然，李子健狠狠地朝着自己脸上抡起巴掌。
此时他由于太过自责只能靠着自戕来缓解心里的强烈愧疚。
“你这是干什么？”
壮牛见状一把按住他的双手，两个人只能红着双眼无助地喘息。
从九层楼的高度跌落是足以给身体造成严重的致命伤，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李子健匆匆赶到时只看见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躺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身上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火苗。
他本想高声呼救，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幸好巡逻的保安及时赶到，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拨打火警。
“都别吵。”
高守诚罕见地发怒，狠狠地吼出一嗓子。
“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这是命令。”
他板着脸环视所有人，目光中带着毋庸置疑般的威严。
“别忘了我们是刑警，有职责在身。”
队长高守诚与潘斌相识已久，了解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
遵照队长的命令六处的民警纷纷散去，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只见手术室门口左边坐着师徒二人，右边则坐着刘洋和李子健。
四个人时而焦急地盯着红色的指示灯，时而互相干瞪眼。
“你们查到了什么？”
“为什么去豪景公寓？”
高守诚率先打破沉默，可他忘了李子健声带受损说不出话。
徒弟眼疾手快地递上速记本和笔，他也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获悉受害人身份以后，我和潘哥立即去商业银行调查她。”
两个人把所有认识马晓红的同事都问询一遍，受害人的神秘面纱渐渐揭开。
欣赏她的人会极致赞美，而厌恶她的人也不尽诋毁之词。
在与许行长的问询当中他们无意间获得一个关键的信息。
尽管马晓红月收入不低，但她绝对消费不起豪景公寓这种层次的房产。
潘斌不太在意她是不是别人口中的第三者，反倒对她能住在与自己收入严重不符的豪宅这件事产生怀疑。
壮牛忍不住插嘴，“她肯定是第三者。”
一个未婚的单身女性住在全城数一数二的豪宅完全契合大富豪金屋藏骄的剧本。
三人同时瞪眼，吓得壮牛赶紧把嘴闭上不吭声。
“我们通过保安查到马晓红的住址。”
“谁知道刚出电梯就闻到一股怪味，当时走廊里全都是浓烟。”
“潘哥冲进房间之前让我打119报警，可是我。”
回想起自己的失误，李子健开始难以下笔，泪光再次在眼眶里打转。
小刑警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开口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
“我要知道所有细节，任何一个都不能错过。”
冰城那边的调查结果非他所思，这边查证受害人时又出了意外，眼下发生的一切让高守诚的脑子很乱。
听见队长的要求，李子健强逼着自己稳住情绪。
他闭上双眼，静下心来反复回想发生的一幕一幕。
“我想起来了。”
小刑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和潘斌刚进单元门时的情景。
当时他主动给搬家公司的师傅开门，可对方却一声不吭地走掉。
他记得那人很高，抱着一个巨大的纸壳箱，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
在走廊里他听见货车启动的轰鸣声，便回头看着蓝色的货车缓缓驶离。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宏发搬家的车。”
刑警的良好习惯在这里派上用场，即便是无意间看见的文字也会铭记于心。
他就撇了一眼，宏发搬家四个大字他过目不忘。
正在此时手术室的指示灯突然转为绿色，四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大门轻轻推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已经尽力。”
医生的话吓得壮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决堤般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李子健瞬间也傻了眼，悔恨的愧疚感又再次灌满全身。
徒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着师父，怕他无法接受噩耗而晕倒。
“人，走了？”
高守诚颤抖的声音稍微带着哭腔，他不敢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好战友真的已经牺牲。
“走了，我们真的尽全力抢救。”
医生拭去脑门上的汗珠，对刚刚的手术也是心有余悸。
抢救的病人浑身已经烧成焦炭色，但导致他死亡还是颅脑严重损伤而产生的内出血。
“潘哥！”
壮牛嚎叫般的恸哭吓得医生差一点坐在地上，当即她就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两名年轻的刑警抱在一起也开始放声痛哭，只剩下刑警队长一个人默默地站着落泪。
“对不起，各位。”
“可能我没表达明白。”
“是被抓的人走了，抓人的那位警官我们还在抢救。”
看着四个体格健硕的大汉在面前无助地哭泣，医生急忙解释。
“哎呀，我的妈。”
“你倒是把话说全啊。”
壮牛哭得最伤心，可听见医生的话他却是第一个转过轴的。
有时候说话大喘气真的会让人不寒而栗，四个人都心有余悸地望着医生露出不太和善的表情。
潘斌几乎用尽余生所有的幸运才保住性命。
在坠落的过程中空调外挂先替他挡了一下，刚刚浇过水的地面变得松软也起到足够的缓冲作用。
“警官的命算是保住。”
四个大老爷们听见这句话恨不得把女医生给举起来，但下句话就让他们呆住。
“不过他全身多处骨折，特别是第五腰椎粉碎性骨折严重损伤到神经。”
“大概率他会截瘫，但这种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此刻四个人不知道笑好还是哭好。
壮牛熟悉潘斌的性格，如果下半辈子只瘫痪在床他必认为自己生不如死。
“只要活着就比啥都强。”
高守诚还是感到非常庆幸，毕竟老伙计保住了生命。
遥想当年师父郭达牺牲时的场景，那种痛不欲生的撕裂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大夫，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不行，病人还没过危险期不允许探视。”
医生介绍手术后病人需要留在ICU观察72小时，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重症患者。
一串急促的铃声突然在医院宁静的走廊里回荡。
高守诚下意识地接起电话，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是邢志军。”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交给四处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