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尘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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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王宫宴饮掩离忧

常青驰马向前,追上了故意落在后面的简雍。

“简先生,刘使君这是神机妙算,还是你们早有定论?”经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常青的脑子也转了起来,刘备能这么快下决定,肯定是事先就讨论过的,甚至于前日刘备去拜访常纯,也是为了向他求证一些东西。

简雍在马上破天荒地向着常青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小兄弟果然聪颖,其实从年初公孙瓒龙凑之败之后,简某就和使君多次讨论过移驻大河以南,以图将来从青州转移的事了。”

简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一样,思索了一会才继续说:“实际上,若非关司马在前面挡住了袁谭的大军,此时平原应该已经易主了,这三个月来,使君始终在竭力维持平原腹地的安稳,一来是为了关司马在前线能够安心防守,二来也是不想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民生的平原国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相比于袁术那种战败之后就纵兵劫掠,然后转移阵地,或者曹操那种战败之后就强抢人口、强制迁移的行为,刘备的做法对百姓来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虽然在战略上看来这种做法和资敌差不了多少吧。

以常青现在的身份和立场,对于这样的做法,只能是不痛不痒地夸赞上两句。

简雍摆了摆手,示意常青不用说这种客套话:“使君少时曾与母亲贩履为生,丧母后又一个人在涿郡闯荡,所谓历经百姓辛苦,绝非虚言,只是身居高位之后,不能只惦念百姓。”

看着简雍略带颓丧的样子,常青不由带上一些讥讽:“简先生这么洒脱的人物,也会囿于庙堂之上的政谋吗?”

“正因为挣脱不得,才只能用洒脱来麻痹自己。”简雍有些不高兴地指了指常青:“小子太多嘴了。”

常青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简雍也懒得和他计较,继续说道:“也就是上月,常氏的人找到使君,说有一批战马要经过平原,希望使君能沿途看护一下,顺便帮忙安排船只渡河。简某当时便起了心思,只是当时简某以为这是陶恭祖从幽州购得的战马,没想到竟然是琅琊诸葛氏的。”

千余匹战马的转运对陶谦这样的一州之主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诸葛氏这种体量的家族来说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诸葛氏向来是以文人世家的样子面对世人的,战马这东西从来都和诸葛家的人无缘。

“当时简某就与使君定计,借着这批战马的转运,想办法在陶恭祖那里有个立足之处,而这其中的阻碍,就是臧宣高了。”简雍继续说道:“至于臧宣高实力如何,使君曾问过陶恭祖,但陶恭祖只说其不值一提,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陶恭祖把刘备给坑了,故意说臧霸实力不强,打算让刘备替自己解决了这个心腹之患,就算没解决,至少也能让臧霸元气大伤。

陶谦这老小子,行事风格跟演义里可真是两个极端啊。常青暗想,怪不得陶谦一死,徐州上上下下就推举刘备接任了徐州之主的位子。

常青这边腹诽着陶谦,简雍那边自顾自接着说:“原本使君也是不信的,只是简某当时以为使君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公孙瓒北上,就有些病急乱投医,如今看来,还是使君思虑更深一些。”

“简先生这么说,是觉得这次太史慈来求援,刘使君有借机避开平原这个泥潭之意?”

简雍挠着肚子,有些难为情地说:“使君这人吧,虽然行事光明磊落,但平日里心思深重,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次,简某也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了。”

常青颔首,简雍已经在刘备面前说了这么多次,刘备自己不可能还一门心思跟着他那个师兄走到黑,必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常青猜度,一开始刘备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开公孙瓒,所以还是在田楷手下,在黄河边上兜兜转转,直到公孙瓒擅自杀了刘虞,身为汉室宗亲的刘备实在是不能待在公孙瓒手下了,才顺势去投奔了陶谦。

只不过现在看来,公孙瓒毕竟还有一战之力,幽州突骑也是天下闻名,刘备一时摇摆不定,也很正常。

但这事对常青来说,就不好了,就在刘备摇摆的这两年,他显然错过了能在青州站稳脚跟的机会,袁绍拿下平原之后,很快就扫灭田楷,顺势拿下了青州,刘备也只能南走徐州了。

只不过入住徐州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刘备就脱离了公孙瓒-袁术这个联盟,加入到了袁绍的联盟之中,常青猜想应该和曹操势力的突然壮大有关,曹操迎天子入许之后,和袁绍很快就闹翻了,受举为徐州之主的刘备天然就和曹操敌对,加入袁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理清思路之后,现下的难题也就明晰了:一是袁术终究还没称帝,还没有到为天下人所耻的地步,二是公孙瓒也还没杀掉刘虞,不足以让刘备弃他而去。

这两条困难摆在面前,常青设想的引刘备入主青、徐,诸葛家依附其下的计划就难以实施,到头看来,还是得先在乱世夹缝中生存几年,最后依附曹操才行。

一想到这,常青没忍住叹出一口气来,先不说曹操的根底终究是颍川士人和谯县故旧,琅琊诸葛氏几乎没有插手进去的余地,仅说未来几年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人祸,一多半都是曹操这个人引起的,到时自己要劝服诸葛家的人归降曹操,不知要有多难。

简雍在一旁见到常青思虑重重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担忧臧霸的事,于是开口劝慰道:“小兄弟莫忧心,最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把这千多匹战马送给臧霸,他收了这些战马,总要对你常氏和诸葛氏看护一二,不会让你们在乱世中自生自灭的。”

常青知道简雍想错了,但他也没法和简雍解释,只好随意点了点头,敷衍了过去。

刘备等人在前,行动迅速,常青和简雍在后追赶,一队人中间一刻也没停歇,刚过午后,便回到了平原城中。

刘备在担任平原令时在官寺内住惯了,升任平原相之后,也经常居住在官寺内,甚少去王宫办事,今天一回平原城,刘备就吩咐王宫中的侍从,在王宫中设宴接待太史慈,还请出了平原王刘硕作陪。

刘备自然也没忘了常青和杨志,头一次进王宫的常青,也算是见识到了大汉的恢弘和奢华,尤其是刘硕特意拿出了自己的六佾之舞,三十六人的大型舞蹈团,着实让常青和杨志震惊了一把,杨志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鳏夫,正经开席之后还在回味刚才的盛景。

常青看着杨志这个样子,揶揄道:“老师若看上哪个舞女了,不妨去向王上说一说,王上这么给刘使君面子,定会赐给老师的。”

“胡闹!”杨志赶紧扒了几口饭,掩饰道:“哪里有弟子这么调侃自己老师的!”

见老师没有反驳看上舞女那句,常青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快就吸引了在座其他人的注意。

杨志一时害羞,几欲遁走。

常青反倒大大方方地来到堂中,向着平原王大礼参拜:“启禀王上,小民之师杨公讳志,现年三十有余,因立志天下不定,无以家为,乃至今未娶,然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民每思及此事,恨不能为吾师解忧,今见吾师钟情于王上舞姬,遂请王上特赐吾师良缘。”

刘硕今年七十多岁,依旧神色奕奕,见到常青要为自己的老师求亲,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小兄弟,汝师在否?”

常青指了指杨志,杨志立马起身,也来到堂中参拜刘硕。

刘硕拍手赞曰:“好好好,相貌堂堂,容姿非凡,不知这位杨公看上孤哪位舞姬了?尽管说来,孤今日便成人之美。”

杨志一咬牙,颤颤巍巍地说:“回王上,乃是一圆脸较矮者。”

刘硕点点头,让一个侍从出去把刚刚下去的舞姬又叫上来,问道:“是这位吗?”

杨志抬头一看,眼中一亮:“正是!”

常青也跟着抬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自己这个老师居然还有这种癖好,喜欢萝莉?

这位舞姬虽然从面相上看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身形,常青只能说,不方便仔细描述。

这位被带上来的舞姬见到堂中跪着两个人,不知道这是什么阵势,一时不知所措,抬眼向刘硕看去。

刘硕哈哈一笑:“刘姬毋虑,是这位杨公见你舞姿曼妙,不由倾心于你,正在向孤求亲呢。”

说完,又转向杨志:“这位刘姬是平原国中大姓刘氏之后,现年十八,平日里除了为孤跳舞之外,也是孤孙女的好玩伴,如今杨公求去,孤,也是颇为不舍啊。”

杨志有点拿不定刘硕说这话的意思,只好又叩首道:“王上但凡有所差遣,志定当以死相报,不负王上之命!”

刘硕抚掌大笑:“好,这可是杨公你自己说的,那孤就命你今夜与孤一醉方休,把孤灌醉了,孤才能舍得把刘姬赐给你。”

杨志彻底松了一口气:“谨遵王命!”

这时刘硕又看向刘姬:“卿以为如何?”

刘姬低头害羞道:“杨公肯以一死而求妾,妾自无以为报。”

刘硕豪迈地饮下一大樽酒,笑着说:“以身为报就行了,今夜你就坐在杨公左右,替他斟酒吧。”

一个小小的插曲,以一种令人愉悦的方式结束了。

常青和杨志又立马大礼参拜,高声谢过了刘硕,周围的其他宾客也纷纷向刘硕和杨志敬酒,一时宾主尽欢。

一场酒宴硬生生吃了两个时辰才吃完,走的时候杨志不靠刘姬扶着已经完全走不了路了,但另一边的刘硕还和刚开始酒宴时一样,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和刘备、太史慈聊起天来温文尔雅,和简雍聊起天来就洒脱不羁。

常青看在眼里,对这个老人不由暗暗佩服。

等到天色已晚,众人都喝不下、吃不下了,平原王找人撤了酒席,端正了仪容,对着刘备说道:“国相有事要说与孤?”

刘备今天也喝了不少,脸色也开始泛红,此时撑起身子,向刘硕行礼道:“王上,备,想借今天的宴席,向王上辞行。”

刘硕捋了捋胡子,点头道:“终究还是挡不住袁谭嘛。”

刘备笑了:“王上若是这么想,那备就真走不了了。”

“确实,国相不是那样的人,那是所为何事?”

刘备敛容道:“回王上,孔北海为黄巾贼所困,特遣太史子义求援于臣,同为汉臣,臣不能不救。”

刘硕感叹道:“天下纷乱至此,孤忝为一国之君,却什么也做不到,国相且去吧,孤会替国相守好平原的。”

刘备大礼拜谢:“多谢王上成全,备另有一事,请王上恩准。”

“国相但讲无妨。”

刘备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说道:“备辞行之后,倘若袁谭攻入平原,王上终究是汉室帝胄、一国之君,袁谭必不敢惊扰王宫,届时若袁氏纵兵为祸百姓,还请王上恩准大开宫门,让百姓入王宫躲避兵祸。”

“果然是刘使君啊,果然是刘使君啊。”刘硕点着头:“孤答应你,就算到时孤死了,王宫大门依然为平原百姓而开!”

“备,拜谢王上!”说完,刘备连行两次拜礼,表示对刘硕的感恩和尊敬。

拜谢完,刘备竟然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出了王宫,把一众人都留在了这里。

“国相是性情中人,转身而去,想来是不想让我等见到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吧。”刘硕幽幽地说着,又为自己倒了一樽酒。

刘硕举樽对向简雍:“简长史,这半年来,孤常常引简长史为故交,今当远离,且再饮一樽吧。”

简雍拿起自己的酒樽走到刘硕面前,说道:“王上引简某为故交,然简某却无一物可报王上,若有朝一日简某能助使君平定乱世,届时简某再来陪王上宴饮终日!”

说完,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樽时,眼中竟有泪水要滴落!